時間是三點一刻鐘,窗外飄起毛毛雨。


【村上春樹の東尼瀧谷】點了坂本龍一的電影配樂來聽。


說也奇妙,只是幾個單音反覆循環而已,緩慢有規律的節奏宛如流動的室內光。有女子踩著高跟鞋走進來,光滑的大理石地板清楚倒映她的身影,骨感到令人悲傷的身形。她在一家精品店挑選搭配鞋子的衣服,我像隱藏在角落的監視器,注視著她的背影,她的舉手投足都教人迷戀。《東尼瀧谷》的畫面片段自記憶中甦醒,宮澤理惠像楷體字優雅地印在我的心版上。


坂本龍一若有所思地彈著鋼琴,空氣中似乎有什麼滲進毛細孔,我感覺身體開始受潮了,被冰冷的樂音浸透,像絕望谷底安靜的流水一樣,不曉得會流到哪裡去?像夜裡低迴清澈的笛音,提醒著我生命中總有些過不去的時刻,像是喧鬧的宴會結束了,黑夜像黑色羽毛般翩然降臨,森林裡的鳥兒不知怎地飛走了,夢失去可以停靠的港灣。


我想喝點酒,走下樓從冰箱取出一瓶思美洛冰酒,用海豹形狀的開瓶器啪啦一聲撬開了瓶蓋,沿著樓梯回到不開燈的房間把房門關起來,獨自享受著與世隔絕的下午。藍色的螢幕閃爍著藍眼睛,再仔細聽,鋼琴的節奏和心跳的頻率突然間接上了,靈魂好像找到出口,心情頓時沸騰起來,浪濤一波又一波拍擊著岸邊裸露出嶙峋肌理的岩石,緩慢有規律的節奏,海龜徘徊在附近的海域,螃蟹橫著走過粗糙的砂粒,唯時間的沙漏如銀色月光計數著周而復始的潮汐。


不知從哪裡借來的憂傷背景裡,鬆軟的黑色泥沙自天花板瀉落,我用雙手環抱身體,將自己埋陷很好躺的沙發上,音樂仍在腦海裡播放著,似乎找到了一個安靜的位置定錨。憂鬱像透明美麗的蝶蛹,我好想搬進去住,空空蕩蕩什麼也沒有,一股巨大的睡意向我襲來,像回歸子宮記憶中胎兒在羊水泅泳的溫暖感受。

 


有時候我會幻想一些美好的死亡,像是躺在密不透風的衣櫃裡,外面被層層的膠帶封住,等待著空氣慢慢吸光,那時候也許我的一生會快速閃過眼前,也許思緒被抽空了什麼也不想,兩者都有可能,我喜歡這種被黑暗甜蜜包圍的感覺,沒有人知道生命正快速消逝,慢慢地失去感官知覺,躺在衣櫃裡有種說不出的踏實,這裡有個九又四分之三月台,可以搭上開往地獄的奇幻列車,閉上眼睛期待死亡突如其來的親吻,就像東尼瀧谷從早到晚望著死去的妻子被搬空的衣物間,空氣變得異常稀薄,他看著看著呼吸逐漸困難起來,靜靜地任時間割下他的耳朵。


 

膜一般包覆著我的夢境中隱約聽見妳打來的手機,我的眼睛還閉著,手機放在我伸手觸及不到的地方,明明我開的是震動模式呀,可是我好像可以感應到手機傳來妳的聲音,與我微弱的心音確切地共鳴著:「別放我一個人在這裡呀!」夢裡的我顯然有預謀準備潛逃到遠方,妳心中的善念猶如蜘蛛之絲從地獄挽住我的手,妳的牽掛和擔憂穿透了膜將我拉回現實,房間一切景物瞬間變得很清楚,那是最靜謐的魔術時刻,我從沙發上起身察看未接來電和手機簡訊,決定打一通電話給妳,告訴妳當我們都努力守護著彼此的時候,死神即刻拂袖而去。



◆ 原載於【妖怪煉成陣】部落格 http://blog.roodo.com/miserneo/archives/4736885.html

作者為新世代詩人,自由作家,從事日文翻譯工作,致力於推廣日本文學。

文/銀色快手 加入我的噗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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