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分類:情詩一百首 (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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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獨的時候 下雨總是好的
假裝有誰 陪伴著自己
 
悲傷的時候 下雨總是好的
也許沿著雨滴 就能找到你

脆弱的時候 下雨總是好的
彷彿聽見什麼 內心迸裂的聲音

想你的時候 下雨總是好的
感覺你一直都在 從不曾放棄

 


下雨總是好的/銀色快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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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銀色快手

這首詩是我學習「愛」的第一堂課
很年輕的時候讀,覺得很殘酷很浪漫
年紀再大一點讀,覺得有點懊悔有點遺憾
分手了幾次重讀,覺得好像真的是這樣
結了婚之後再讀,覺得似乎可以原諒了

原諒自己也原諒對方,然後呢
現在的我慢慢地一個字一個字的讀
我在詩句中領悟了愛的相對論
甜蜜的背後必然有痛苦
恨的另一面是極端的愛
愛別離,怨憎會,求不得,五蕴熾盛

如果不夠愛一個人也不會有恨
如果因為害怕痛苦害怕失去
也不會有勇氣追求愛
每遇到一個感覺對的人
就巴不得投下人生所有的賭注
這樣熾烈的愛會燒掉對方
也燒掉自己,原因不是因為愛
而是一種缺乏理解對方的強烈占有
和害怕失去自己的極度恐懼
不安全感凌駕一切以至於
愛到後來所有都開始不確定了

找到一個人來愛並不難
要能長久的愛下去非常不容易
愛一個人不是愛他的完美
而是連他的缺點和缺陷都一併愛進去
那是包容、寬諒、理解、信任
尊重、學習、彼此成長、願意花時間
在溝通、吵架、修補關係
和珍惜這份得來不易的感情

如今刀痕和吻痕對我來說
都一樣重要,因為愛不能完全分割
要了這樣,也必須接受那樣
愛才會完整,我們的人生也因為愛
獲得了安慰和圓滿

<詩末>

愛是血寫的詩
喜悅的血和自虐的血都一樣誠意
刀痕和吻痕一樣
悲懣或快樂
寬容或恨
因為在愛中,你都得原諒
而且我已俯首
命運以頑冷的磚石
圍成枯井,錮我
且逼我哭出一脈清泉
且永不釋放
即使我的淚,因想你而
氾涌成河
因為必然
因為命運是絕對的跋扈
因為在愛中
刀痕和吻痕一樣
你都得原諒

詩/夐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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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死是一種生命的好奇
日子正當少女
蜜餞的心情
我笑著沾火
惹它紅豔飛上白衣
又及時回避
短暫的驚
暢快的怕
我笑著沾雪
待看雪崩的奇麗
引它埋葬月亮
看它繁華的傾城
看它豪華的傾國
火滅了,雪塌了
而我還在
日子正當少女
 
方娥真的詩
收錄在《娥眉賦》1977年


文/銀色快手
 
 
這是我高中時讀的一首詩,初接觸方娥真的文字是在台北國民補習班發的模擬試卷,後面附了幾頁做筆記的空白頁,頁面上印了幾行詩句,當時不知道這些句子從哪兒來的,只覺得新奇、喜愛。後來詩接觸多了,才知道是來自娥眉賦,我節錄的這首詩也印在女詩人的另一本散文集子,書名正是《日子正當少女》。
 
方娥真生於馬來西亞,七歳加入綠州詩社,一九七三年,我出生的那年,她和後來成為武俠小說家的溫瑞安共同創辦天狼星詩社,該詩社成員主幹約好一起來台灣留學,他們在台灣的校園民歌時代迅速竄紅,籌組了神州詩社,很怏地社員遍布台灣各大學院校甚至高中。
 
這是個相當特別的社團,他們有入社儀式,他們習武,練書法,唱自己寫的歌,共同居住在一起,政大附近,木柵景美,公館汀州路台大周邊都住過,他們編刊物,以類似直銷方式去販售,但利益歸公。他們在當時極為活躍,各種能投稿領稿費的地方,都有他們的足跡。
 
他們擴張詩社版圖的方式很不像一般社團,倒像中國古代的秘密結社,在他們的集體意識𥚃彷彿存在一個詩江湖,而年少的我為此深深著迷,實際上我整整晩了他們十五年以上。神州詩社輝煌的歳月早在1979年就灰飛湮滅。
 
他們的詩社刊物一本接一本出,個人作品集也陸續交由出版社發行,就連朱家三姊妺的三三集刊,也是參考神州詩刊的形式,出版一系列的文學同人誌,期間神州與三三關係匪淺,網羅許多當年的寫作好手,後來有些人成了作家,有些當編輯,有些進入傳播業,有些當老師。詩的幫派解散之後,很多人都不再提當年的事,在詩社互稱的筆名也隱藏起來。
 
當時還是國民黨把持的情治單位會注意到神州詩社和溫瑞安,主要是因為他們竟然創辦了政論雜誌「少年中國」。在黨禁、報禁,箝制言論自由的那個年代,一群大學生幹這種事非常不得了,雜誌只出版五期就被警備總部約談。如此擴張迅速的學生社團或說是文學組織難免樹大招風,又因他們的特立獨行,敢於衝破禁忌,挑戰威權,惹人非議,私底下也樹立了不少敵人。
 
即便擁有滿腔熱血,文學救國,復興神州的使命和抱負,這群詩社成員還是被貼上難聽的標籤。像是不學無術、荒怠課業、不正常的男女關係,金錢帳目混亂,行為不檢,頂著詩社之名招搖撞騙者亦有之,流言蜚語成了被攻擊的箭靶。溫瑞安是詩社大哥,表面風光,為人爽直海派,卻未能善盡管理之責,社團內部意見分歧,鉤心鬥角,矛盾與衝突日劇,在那畤也慢慢走向分崩離析的局面。
 
其實這個社團比較像是志趣相投的大家庭,有前輩後輩之分,但階級並不嚴明,辦活動、編刊物、拉人買書或入社,這些事曾搞過社團的人都知道,沒有那麼容易,總是人多嘴雜,責任利益分配不均,人的問題浮上枱面,文學也就不單純了。
 
加上人心是由恐懼操縱的,壞事的成員想隱藏自己的過失,就開始攻擊這個社團攻擊溫瑞安,並造謠生事,出賣和背叛者總是自己人。當溫瑞安和方娥真被約談,關進秀朗橋下景美看守所時,他們更是落井下石。本來看好神州支持神州的文學友人和前輩也害怕受牽連橫出枝節,紛紛噤若寒蟬,不敢仗義執言,人情冷暖可見一斑。
 
神州詩社成為解嚴前的政治事件(冤獄)它背負了被羅織的罪名是通匪,為匪宣傳,政治思想有問題。溫瑞安以他一貫的大哥風範,選擇一肩扛起罪名與污名,不願牽累尚在念書的學弟妹和詩社其它成員,就在被關了數個月之後被遣送出境,不得再踏進台灣。任君縱有凌霄志,敗寇成王勢兩分。令人羨煞的才子佳人溫瑞安與方娥真,兩人身無分文回到香港,輾轉借居,生活窘迫,最後勞燕分飛,各自走上不同的人生,溫瑞安快筆豪情寫武俠,把不能說的秘密化為刀光劍影下的俠骨柔情。方娥真後來在香港找到編輯工作,嫁作人婦。傳奇的才子佳人故事劃下句點。
 
再怎麼浪漫的故事,當事人都不願憶起那段塵封的往事,世情冷暖、眾叛親離,不過是昨夜的一場夢,而且還是黑色的夢,你可能以為銀快寫這篇文字,是不是手邊有書抄一抄。不,我人在東京淺草,除了方娥真的詩,其餘都是我腦袋中的記憶,我看過所有神州人的作品,刊物,雜誌,當年的對談,神州事件的報導,當事人和相關人士的回憶和口述,文訊雜誌的神州特輯。因為我是他們粉絲,所以曾瘋狂蒐集他們的資料,逛二手書店,開二手書店也是因為這個傳奇的文學社團而動心起念。在所有人事已非的風景𥚃,唯有記憶是我唯一的財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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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詩像一面大湖,沉澱並反映著詩人的人生。

 

  讀銀快的詩,從我對現代詩學懵懂的青澀年紀開始,直到如今不再書寫文字而改寫音符,轉眼已經十四年了。這些年來我始終在想,隨著年歲增長,心所承受的重量也愈沉、愈難以言喻。而銀快的新詩集《古事記》正承載了這樣的重量,卻奇異地以平靜的文字,道出那些或許是每個人都曾多少經歷的、深刻的故事。

 

  銀快的詩中使用大量的比喻,無論是一貫古今的自然意象,或是充滿想像色調的異鄉情境等,都是開啟讀者想像的門鑰。然而同時銀快也透過平易近人的筆觸,在這些畫面情境間敘述自身的觀察、經歷與心情,與生活如此貼近相關。透過閱讀這些詩句,我們不僅閱讀了詩人銀快的心,同時也閱讀了部分自己的人生課題:有寂寞、有痛、有思念、有渴望、也有愛。

 

  銀快的詩經常以最直接、貼近你我都能共同感受的情境的語言,做上畫龍點睛的收尾,也因此即使不常讀詩的讀者,也能輕易引起共鳴。這樣的直接往往令人感到驚喜,彷彿詩人的文字,道盡了每個人內心不敢發出的聲音。銀快的詩在流暢多變筆觸之外,是感人的詩。

 

        絕望

        我們從不絕望

        只是耐心等待文藝復興到來


- 選自〈文明〉

 


        他的臉像錨

        擱淺在你記憶中

        最疼痛的位置


- 選自〈水男孩〉

 


        思念將我推入精神病院,眼見一切俱化為灰燼

        宛如夢的廢墟


- 選自〈夢的廢墟〉

 

  此外,銀快也嘗試不同的詩的語彙形式,像是散文詩,或是具有實驗性或音樂性的形式等。如〈列寧銅像〉在敘述俄羅斯的景象外,同時加入自己的情感刻畫及詮釋,反映出詩人特有的人文視界;在〈日暮里音樂概念〉的兩首詩中大量添加色調與聲音的意象,並有著音樂的重複而精簡;〈沙漠觀光指南〉以一串連序性排比的字句鋪陳出畫面及想像的空間等。

 

  偶而也能在銀快的字裡行間讀出對前輩詩人們的尊敬,在〈我的靈魂跳過火圈〉一節中尤為顯著。比如〈那棵白楊木〉一詩寫到特定的季節與植物,自然也引起對旅美前輩詩人楊牧的聯想,而銀快從如此視野意象出發,並結合自身「從記憶中等待復活」(同時暗示心境上的重生)的情感;而在〈蔚藍成海〉詩中,銀快引用前輩詩人鄭愁予的代表作詩名〈水手刀〉,重新詮釋並強調了鄉愁的部分,形容永恆的思念像星星,卻又有著望穿秋水的渴望:

 

        月光裁製的水手刀

        把眼睛掏空換成星星

        親炙生命的原鄉

        想念的潮汐已蔚藍成海

 

  細細品味銀快的詩,既易於消化又耐於咀嚼,每首詩都通往一個宇宙性的意象,無論古今時空地域。這本《古事記》是這些年來的的生命手札,也是人類心靈的共同聲音,推荐給曾經寂寞過、受傷過、徬徨過、思念過、愛過的大家。


試讀《古事記》文/隱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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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睡在我的心上
在每一個月落之際,我在晨光中悄悄掀開眼簾
是他安靜的耳廓,在光芒中一點一點現出形狀
是他學不會安靜的髮絲,仍在睡夢中衝撞
翹成難馴的弧度

他睡在我的心上
長長的睫如停泊的蝶
呼吸徐緩深沉,入潮水般緩緩流來
又緩緩而去

他睡在我的心上
我仍喜歡讓指尖滑過他抿著的唇
揣想他在夢裡去了哪些國度
遇見甚麼人
並且,帶回甚麼樣的紀念

2012年的2月14日

我們如實生活,如實呼吸,窩在小小的宅子裡,你睡你的,我寫我的
假若敲擊鍵盤的聲音也能流入夢中
希望那些文字也能流入你心裡
溫暖你的搖籃:)   

詩:沒力史翠普,以此曲為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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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了這麼長時間,總算是把《古事記》結束了一個段落.
就像夢境一般淒美,字裡行間也帶著一點憂鬱.

心裡總是有些事情必須沉靜下來使它沉澱,才有辦法好好面對
而銀快的文字正有這種魔力.
像是清流般的文字深入內心化解我藏了很久的悶氣.

古事記 : 甜美憂傷和殘酷夢境的七段航程 正如其名
不知怎地,每次閱讀銀快的詩就像去經歷一段故事
每首詩的故事都不一樣,每個故事的心情也不相同,
最後總是有無盡的綺想在腦中盤旋,久久不去.

最後想要說謝謝銀快,
在銀快的字裡行間總是帶著淡淡的憂傷失落,但並不絕望
在我的生活裡注入莫名的一股力量,這是難以言喻的,
恰巧就像銀快的題字 "黑暗之光".

文字:傅嘉修

銀快詩集:古事記-甜美憂傷和殘酷夢境的七段航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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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介石/銀色快手
 
 
一直覺得後腦勺隱隱作痛聽說最近寒流又要來了
還是戴上毛線帽保暖最重要年紀大難免有些
毛病改不掉例如起床特別早擤完了鼻涕就想出門
去公園晨跑並且戴上毛線帽保護我的後腦勺

年紀大難免有些毛病反應在身體上例如會有牙結石
膽結石膀胱也會產出鵝卵石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常常在想我的腦袋裡是否也卡了記憶的結石

關於北伐剿匪抗日那些零零碎碎的陳年往事
只記得手臂上刺的標語文字大腿上碗大的傷疤
但是腦袋中完全不記得自個的親人長得什麼樣子

開放大陸探親的那幾年曾經回去家鄉好幾次
看到的都是一些陌生的親戚朋友以及他們的孩子
從他們的眼裡我找到了鄉愁我的故鄉應該落籍在台灣
即使厝邊隔壁攏叫我老芋仔

這稱號用在我身上一點也不覺得有什麼奇怪
只是五零年代好像有什麼東西卡在我的腦袋
也不是子彈也不是腫瘤我擔心是阿茲海默症的前兆
是什麼故事讓我一次又一次感動涕零活下去
是什麼支撐著我走過荒涼又繁華的年歲

後來去榮總給醫生檢查他說的確有個東西卡在裡面
X光照不出來只好付多些錢進行核磁共振檢驗
終於掃描出異狀於是我簽下切結書也填好器官捐贈卡
把遺囑交給了律師,然後確認動手術的時間

歷時十多個小時醫生們終於順利
從我腦袋中掏出一顆藍綠相間的結石
赫然發現上頭有米粒雕工的痕跡
明明白白寫了三個字

「蔣 介 石」


※ 本詩收錄在銀色快手詩集《古事記》136頁 ※ 

  • 【廖文賢的賞析】



每次讀這首詩的時候我都覺得這是在陳述一個哀傷幽絕的故事,以平淡的語氣。首段破題,讓我們知道詩中主人翁是位退伍老兵,並且把「後腦勺」勾勒出來。二、三、四段裡,敘述中漸露著一種「橋樑」的氣味。一種彷彿連結「過去」與「現在」的橋樑,這三段裡的大陸探親、鄉愁、老芋仔…等,都是「現在」。「過去」,迷濛地在時光之橋的那端。明確知道是從那端一路走來的,可是現在從此端望向彼端,則彷彿不能盡知。


詩中說「這稱號用在我身上一點也不覺得有什麼奇怪/只是五零年代好像有什麼東西卡在我的腦袋/也不是子彈也不是腫瘤我擔心是阿茲海默症的前兆/是什麼故事讓我一次又一次感動涕零活下去/是什麼支撐著我走過荒涼又繁華的年歲」那樣的過去是什麼東西呢?從「現在」舉目四望,大陸已非故土,台灣又非原鄉,過去的往事已是「零零碎碎」,彷彿若有所失,兩端都不如人意,且有今夕何夕之感,那麼,那個「五零年代」的「什麼東西」,應該就是一座橋樑。一座支撐生命的、度過歲月的時光之橋。


六、七兩段銀色快手以實映虛,用了一堆我們平日都聽過的,如X光、核磁共振,甚至器官捐贈卡都出籠了。最後手術從後腦勺拿出來的是如米粒般大小的物事,直白地勾出「蔣介石」三個字。這代表的是老兵腦中的信仰、一種堅持、一縷希望、政治力量在身體裡造成的扭曲與塑造還有哀傷。


最後這三個字餘味無窮。我直覺地想到蔣的一張有名的照片:那是1971年的國慶閱兵頒布的官方照片,且加以加工變造。蔣身著五星上將戎裝,手持元帥權杖,面帶笑容望向遠方。後方天空有數隊空軍戰機列隊飛行。當時台灣退出聯合國,民心危疑,許多場合都有這張照片,甚至有的加以註解:「蔣總統將帶領我們反攻大陸。」不數年蔣接連發生陽明山車禍、昏迷、最後病逝。這個把他神話到最高點的圖片,如今我看,徒留哀傷與諷刺。


本詩另外觸及的是政治社會化的問題。就我自己記憶所及,1988年蔣經國死,文訊出版了一本《在每一分鐘的時光中》,該書為文藝界紀念追思蔣經國的文集,卷尾有詩部,記得還有很多名家如余光中、鄭愁予等。這是我所記得以當世政治領袖入詩的少數作品。惟其一因出於感情衝動(出版時距蔣過世不及一年),又是一面倒頌聖,感覺上不盡能傳世。美麗島事件後,反對運動的健將林義雄之母及女兒被殺,輿論多有認為是當局下的手,這事引起詩人的同情。楊牧、許悔之都有詩,其中,許悔之的〈不忍〉還在幾本他的詩集裡反覆出現。


不過,不知道是我孤陋寡聞,還是真的不多,「蔣介石」倒很少與現代詩有干係。銀色快手的這首詩算是一種出發的角度。蔣作為一個重要的歷史人物,但直到今日,都還沒有辦法說已經「蓋棺論定」。他的面目極為多變,隨著時代有不同的轉移與評價。從二零年代的「紅色將軍」,到三零年代左翼份子口中的「新軍閥」、右派人士心中的「最高領袖」、抗戰時曾經萬眾一心的「蔣委員長」;四零年代末期成為「蔣總統」,到了台灣,不斷上升,最後提到名諱,必須空格敬稱,且是「民族救星」、「民主長城」…。他死以後很久,另一個陰沉的說法才悠悠浮上檯面:這個「大資產階級買辦、美帝走狗」、這個「雙手沾滿人民鮮血的劊子手」、這個「發展經濟肅殺政治的變相皇帝專制強人」…。


然而身處時代裡,人接受資訊很難不受政治宣傳的影響。這裡提出三個與蔣有關的文本以為初步的考察:銀色快手這首詩選擇了以老兵的角度觀察蔣在他們心中的地位,這樣的角度帶著一種悲憫,也有種時光沉澱的哀傷。我則在另首詩〈二月〉裡有提及蔣:


「這是一個入口,1944年的重慶,書背快翻閃逝的關鍵字,期末報告的緣故,我坐在委員長寬敞微涼的大辦公室裡面,背景好像少了竊竊耳語的侍從人員,都可以聽見,熱情的美軍上尉,摟著中國女友招搖自窗下而過,蔣介石背著我面窗坐著,苦惱著,修飾蒼白的手指微微顫抖著,他不回頭。我與他沉默對坐,我壓抑著,抽搐著,失望著,除了吊扇以及日軍動向的急電以外,一整個星期就只這樣一個鏡頭。」(《故事之牆》頁21。)


我選擇的切入點是在歷史的陳牘(堆積時光之書)裡,乍然與其神會。1999年2月,諸多事情驚擾,我在趕寫期末報告的同時,翻看蔣的日記,忽然覺得可以神入那種時代(1944年10月,日軍發動最猛攻勢,美方則要求蔣交出兵權)的焦急與蒼白。這裡的蔣則作為一個承載意念的媒介,「神入」的橋樑。其實,「面窗坐著,苦惱著,修飾蒼白的手指微微顫抖著」、「壓抑著,抽搐著,失望著」,不僅是當時我的寫照,也是我對蔣,一個相隔數十年的後生小子對歷史名人的直覺。


還有一個有趣的地方,我們也可驚訝地見到蔣的蹤影。在可樂王的圖像書《旋轉花木馬》裡,有一張扉頁以泛黃的舊照片翻拍,那是一個壽堂,蠟燭彩帶不提,還堆了些壽桃水果什麼的,堂上「供」的,恰又是蔣的戎裝照!在七零年代初的台灣,蔣的神格化到了盛極難繼的地步,中小學生每逢「今上」誕辰,必須去拜壽。即使是一輩子沒有見過「民族救星」的一般人,逢此時,腦子還是會無奈地被人灌進些關於政治正確的資訊吧。這裡,蔣的壽堂、戎裝照、國民黨,都變成了一種時空的媒介,它抽離道德評價,管它蔣是好人壞蛋,而僅是帶我們懷念那個曾經過的時空。這與銀色快手詩中那粒小小的「蔣介石」,實在有異曲同工的妙處。兩者取徑不同,用境則一。

為紀念那個「荒涼又繁華的年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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Фотограф Valeria Heine

閨怨/銀色快手

行過橫塘 晚秋的暮色是少婦低垂的眉睫
 
當街燈昏黃底亮起便是初冬 清涼的夜
 
夜裡伊水色一般的丰姿逕自划向季節性的

想念 嗯若有牽掛此刻必如雪地般泥濘

伴以迷亂的窗影 而伊回想曾是風塵女子

墜入浮萍也似的幻且紛飛如蝶如翩飄的

葉落 乃至昨日寫在髮上烏亮的青絲以及

階前的苔痕 淚終於滴成了北地的冰河

然而東風不來在晨與夜的交界甚至攀不到

夢的邊緣 過去的承諾亦隨之冰封凍結

其後的日子裡 潮水抹去了沙灘上的足印

猶如浮光掠影似地飄去像終日飄泊的雲

洗盡鉛華的伊 不再是那陶醉虛榮的歌者

兩鬢已霜 紅顏已衰 伊熟悉的歌聲中

不復浪漫綺思繾綣 只是傷痛化作淡淡的

故事漸去漸遠 滑過的不是愛情是歲月


1991-09-15 刊於青年世紀二五九期

這首詩是銀快小時候的作品(高中一年級)如果將詩句直排的話,我想用文字的排列呈現如串珠門簾一般的感覺,小時候我們家都會裝上串珠門簾以區分客廳和廚房,或是房間和母親的工作室,而《唐詩三百首》收錄的「閨怨詩」給我的視覺印象正是如此。

那是個經年戰亂的時代,身為軍官夫人因為夫婿被徵召入伍,上前方與外族或敵國打仗,或是那些被拉伕去打頭陣的兵卒,他們的貧苦妻子往往不知道哪年哪月丈夫會回來。女人的青春很短暫,古代又要求女人要守貞,從一而終,我覺得很可憐,想以她們的心情寫詩,於是就趁國文老師不注意的時候,偷偷在筆記本上寫下這首閨怨,長大之後才明白大陸流行一種原創小說叫做「穿越」。

我記得小時候(國小三年級)就喜歡模擬大人的口吻寫信,第一篇幻想出來的作品,是模擬一個中年女人來到她心愛的男人墳上祭悼的情書,沒想到過了三十年後,我還在寫這樣的女人(忽然驚覺歲月的無情,還有我怎麼老梗用不完)可能淒美浪漫是我耽溺的一種寫作基調,連我自己也很想甩脫這種讓人感到厭煩的寫作慣性,一旦開始解剖自己,似乎身上的螺絲開始有些鬆動了,我想這樣也好,總不能老是活在過去的影子,應該來搞搞新意思。

如果重寫這首詩,我想可能會寫成一首饒舌歌詞,現代女子的閨怨比從前更精采多了,如果真的有一天被靈感的雷打到,我會寫出來跟大家分享的,一首充滿時尚感電音舞曲風的閨怨詩,聽起來似乎很 COOL,我只能說文字是很有魔力的,是數位時代也無法消滅的一種古老巫術。

最後,透露一下寫詩的小秘密,影響我寫這首詩的靈感,某部分是來自苦苓早期出版的一本情詩集《不悔》希代書版,你不曉得他年輕的時候也寫現代詩吧,還曾經組過現代詩社,現在他的身分是國家公園導覽員,而且幾乎不寫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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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終於會飛起來
慢慢的如下墜的風箏
終於見到我們迷信著的神
就向祂詢得所有的答案
求得所有的鑰匙
為了這些我跪下祈禱
而你在我身後
點起你無法擺脫的煙

泡沫終於穿透我們的身體
一個一個就會結構成肥皂的晶瑩
在綿軟裡我們緩緩旋轉上昇
從最深最深的海底
就像光的停頓我探出蒼白的指尖
最慢最慢你的唇開啟張合
還差一點點就變成話語

即使在雲的邊際
也不被允許發問
一旦想到問句
就馬上被灰塵隔絕
穿好白衣服的我們如果終於流淚
便是他們討厭的陣雨

其實那並不可怕我們只是渴望
寧靜。
手腕上纏繞的海藻像風沙被捲走
你就要死去了嗎
最輕最輕我終於把指尖挪回唇邊
一個如封印隱密的手勢

詩/鄧小樺 收錄在詩集《不曾移動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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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 9/16 (五) 古書與舊夢
-銀色快手詩集《古事記》新書分享會 in 舊香居


對 談 人:銀色快手 ×《時刻表》鄭順聰(詩人)

主 持 人:舊香居女主人 卡密
時   間:9/16 (五) 晚上8:00-10:00 
主   題:古書與舊夢──時光回溯中的奇幻旅程

地  點:舊香居(台北市大安區龍泉街81號B1)
洽詢電話:舊香居 (02) 2368-0576 PM 2:00-10:00
參加方式:免費參加,請以電話預先報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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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泉街位於師大夜市附近,從師大路 105 巷進來,第一個十字巷口即為龍泉街,右轉即可找到位於龍泉街 81 號的舊香居,是一家古意盎然的古書店,也是傳承文化重要的核心據點。)


這次要分享的是在舊書堆中尋找絕版詩集的故事
還有銀快做的一些奇妙的夢,夢與現實巧合相連


《古事記:甜美憂傷與殘酷夢境的七段航程》簡介

浪漫巨蟹的銀快將近10年以來的詩匯集成一本【古事記】做為他人生另一個起點的宣言,離第一本詩集已遠,人生旅程的曲折、甜蜜、傷心、喜悅......都幻化成文字凝結成篇篇詩句,回憶得以輕盈展翅大步往前、重獲力量!(舊香居女主人卡密推薦)


《古事記》收錄詩人銀色快手2001年以來未收錄、甚至未發表過的作品,從翻閱書頁,透過文字去探索詩的本質、揭露愛情的神話面紗、刻畫心底的掙扎與苦痛、人生旅程的迂迴曲折,生命中那些曾經遺落的事物,都妥適的藏在詩句裡。

為傷逝者和幽暗心靈發聲,

述說那些無人知曉的故事,不欲人知的秘密,

那些不曾被訴說的神話是為──古事記。

 《古事記》取其古老蒼涼而神秘的意象,以冬日的老樹枯枝作為主視覺,帶領讀者踏涉文本未竟之地,在極致荒蕪的雪地中,總有些思緒一度被湮沒又重新復活,在春天來臨之前,我們都有過熬過寒冬的心理準備,也同時用成長的煎熬,練就一雙天使的翅膀,要飛向那個屬於自由的天堂,當所有悲傷都跨越過去,生命又展開新的一頁,註寫屬於我們的古事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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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詩句都刻劃傳說,所有的回憶都是詩

  每一首詩,都是航向未知的冒險旅程
  每一個讀詩的人,都將成為神話的舵手

  本書收錄詩人銀色快手2001年以來未收錄、甚至未發表過的作品,從翻閱書頁,透過文字去探索詩的本質、揭露愛情的神話面紗、刻畫心底的掙扎與苦痛、人生旅程的迂迴曲折,生命中那些曾經遺落的事物,都妥適的藏在詩句裡。

  為傷逝者和幽暗心靈發聲,述說那些無人知曉的故事,不欲人知的秘密,那些不曾被訴說的神話是為──古事記。

  我喜歡黑暗。
  因為所有傷痛與淚水,
  所有的喜悅、愛和夢境,
  都藏匿在黑暗中,
  我不會出租給任何人。
  因為找不到比這更幸福的地方。

                           --摘自《古事記》103頁

  《古事記》取其古老蒼涼而神秘的意象,用冬日的老樹枯枝作為主視覺,帶領讀者踏涉文本未竟之地,在那極致荒蕪的雪地中,總有些思緒一度被湮沒又重新復活,當春天來臨前,我們都有過熬過寒冬的心理準備,也同時用成長的煎熬,練就一雙天使的翅膀,要飛向那個屬於自由的天堂,當所有悲傷都跨越過去,生命又展開新的一頁,註寫屬於我們的古事記。


古事記【試閱】

<寫給未曾謀面的你> 


我想寫信給誰 
你是我想要傾訴的對象嗎 
你是那個面貌始終模糊的收信人 
你會不會收到我晾在屋簷下的那些信 

曾經,我用水性原子筆 
把我的心思意念工整地謄抄在 
一張張信紙上,但並沒有寄出去 
信封上沒有署名也沒有貼上郵票 

晾在風雨中的信,一字一句 
隨時光褪去它的字跡,一點一滴 
會不會字多褪去一些 
你的心裡就多了一行句子 
是我想對你說而沒有說出來的話 
當字跡完全褪去的那天 
我會不會遇見你 

或許這封信是寫給街道 
不會有人撿起裡頭藏的心事 
或許這封信是寫給路人 
下一個轉角旋即被拋棄、遺忘 

只有雨能體會那種漸層藍 
這樣的一封信,寫給未曾謀面的你 

<可否借我一點你的勇氣> 


一切的感覺到最後全都輸給了時間 
意志無法隱瞞身體的疲倦 
好累 好累 像旋轉的陀螺那樣暈眩 
轉啊 轉啊 人生像是迴轉壽司 
總是一邊嘗試一邊失去新鮮口感 

生活的步調一再重複 
從星期一到星期五 
我的微笑裝置正常運轉 
但是喪失理智的螺絲 
卻使人狂亂 

心底沒有漣漪 
窗外是不是還下著雨 
風景不再是從前的風景 
我不再是從前的我 

能不能只是借你的肩膀靠一會 
因為我好疲倦 無力抵抗這個世界 
能不能只是像朋友一般擁抱 
借我一點你的勇氣 我會再努力走下去 

借我一點點 只要一點點這樣就可以 

我存在是因為你存在 
你走了我只是空氣 愛只剩下灰燼 

借我一點抵抗世界的勇氣 
不要讓我的脆弱那麼無助 
不要讓我的悲傷無處躲藏 

借我一點你的勇氣 
讓我笑著鬧著看來還是無憂無慮 
我想問你未來的路該怎麼走 
生活中的許多挑戰該如何面對 

關於那些累和繁瑣 
堆積起來的疲倦 
可不可以對你說 

我給自己一點點勇氣 
只是為了證明自己還存在 
還在呼吸這個世界的髒空氣 


<默默地,我相信天使> 


昨夜,我夢見了天使 
天使的臉如此熟悉 
彷彿一伸手摸得到她的呼吸 
她光潔的肌膚在黑夜持續散發誘人的果香味 
神聖不可侵犯,夾藏著信息 

當我搭乘熱氣球飛行通過黃石公園的上空 
被執勤的警員攔下來盤查的時候 
我看見天使對我微笑 
雨林裡一隻美洲豹優雅地躍過沼澤的濕地 
完全無視鱷魚們不懷好意的眼神 
晨間精靈輕盈踩跳,初綻放的花瓣與芽葉 
留下淺淺淡紅色印記,灑在草莓蛋糕上的糖粉 

為何夢見她在我耳畔呢喃 
我聽見教堂鐘聲和葛利果聖歌 
銀駒飛馳,神思者默想未來 
天使溫柔的翅膀,穿梭冥河與天界之間 
來自克蘇魯的咒語,開啟神話之扉 

默默地,我相信天使 
能撫慰大地的傷口,讓憂傷的靈魂安息 
風霜雨露都成為土壤滋潤的養分 
願流離失所的回到他們久別的故鄉 
追悼者得永恆 

我照著天使遺留的筆記 
為分手的戀人抹去傷痛 
為失智的老人鎖住時光 
為徬徨在十字路口的你 
點亮黎明前的微光 




作者簡介

銀色快手 Joeychao@bookrep.com.tw

  台北人,1973 生於永和,活躍於網路。
  擁有文學評論者、絕版書商、出版人多重身分,
  從事地下運動,經常夢遊,愛喝番茄汁,
  崇尚神秘學、妖怪學、耽美主義,
  心境偏淡紫色,有中年危機。

  他的文字輕描淡寫,總能牽動讀者的心,
  給人溫暖而感性的力量,令人忍不住咀嚼、低迴
  如幽微之光,點亮旅人腳前的燈,
  追尋生命中已然消逝的魔幻時刻。

封面攝影者簡介

攝影師 YUN HSIEH

  1977年生。台灣苗栗人。女生。
  從小和相機一起長大。現在和相機一起活著。每天都需要餵食一些照片。
  喜歡傳統機械相機和傻瓜相機,也就是底片機愛用者。
  喜歡光。喜歡氣。喜歡樹。喜歡花。喜歡可愛的小孩和動物。
  甫獲法國 PX3 國際攝影展非職業組銅牌獎
  入選作品 ” Bombing the Drag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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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好兄弟


昨晚我的魚死了
因無法忍受
夜裡偷偷交換的耳語

多想舉行一場盛大隆重的葬禮
黃色小鴨和噴水鯨魚都應邀參加
把口袋裏的玻璃珠通通丟進浴缸
誦經助念已不存在的童年

像食人魚一咬而上的刺痛
摔碎的玻璃又怎能裝回黑的眼眶
我的腳已深深扎進回憶
鮮血被嗜腥的魚圍剿

浴室的牆壁閃著幽藍的光
影子不小心黏在磁磚上
拔也拔不下來
鏡子裏照不到臉
真是見鬼了

又到了齊聚用餐的好日子
每年這時候總以為
自己離人間最近
金銀財寶都塞進饑餓的魚腹
盡化成灰

其實我們都是魚,都是好兄弟
活在水族的夢境游來游去
醒來又是另一個魚缸

 

詩/銀色快手 曾發表於聯副2003年

Photo by 銀色快手 我喜歡深夜的頂好超市,陪好兄弟一起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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