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劍的少年、傲嘯的年少

 在暮未暮日落未落的時候

 你看你看,這像不像一個壯麗的朝代

          ──溫瑞安〈社詩〉


 文‧銀色快手‧台北



 高中時,無意間瞥見社團學妹影印的詩頁,有兩句詩吸引我的目光:「我是那上京應考而不讀書的書生/來洛陽是為求看妳的倒影」──〈黃河〉。那時候讀學長徐國能寫的長詩,間接地閱讀到楊牧的〈延陵季子掛劍〉,總覺得曾有過一段時期,詩人們習於用現代詩的形式重塑古典的氛圍。當時的我,只知道寫武俠小說的溫瑞安,不曉得還有個寫詩的溫瑞安。



 那年夏天,經過南陽街時,拿到國民補習班沿街發送的筆記本上頭印著清水玲子唯美的人物插畫,每一頁的頁眉各引一首方娥真的小詩,坐在回新店的公車上,我不停地盯著那些詩句,讀著讀著竟忘了該在大坪林下車,只羨幕那詩中傾訴的對象,心底則是納悶著,究竟是哪位才子讓她寫下如此清麗動人的句子?


 後來,我開始瘋狂地在南勢角的古本屋以及公館汀州路一帶的舊書店尋覓,終於讓我零零星星地蒐到溫瑞安學生時代出版的一些散文集和詩集,當然少不了《山河錄》──這本不時在【遠流博識網】的「珍品交流道」被人提起的絕版詩集。這時候,我才知道方娥真身旁的那位才子,正是溫瑞安本人。


 我嘗試經由一些斷簡殘篇的敘述,去拼湊出「神州詩社」的輪廓以及「神州事件」的始末。這一群寫詩、愛詩的習武人,猶如電影《飛俠阿達》裡的紅蓮會,參與的份子個個都是飛簷走壁、移形遁位的高手;有個看不見的地下社會如《城邦暴力團》裡的竹林市,維繫著江湖的秩序。猶記《坦蕩神州》(長河版)的扉頁附了他們練拳、唱歌、誦詩的照片,我彷彿看見古之俠者,像一條大河的身姿流去,在曠遠的寂寥的荒原裡,面對孤燈掌紋殘卷,耗盡自己的生命,唱成一支清遠的笛,從此白衣去了天涯……


 「我在二十歲以前,早已把我的人生都寫進詩句裡」

           
                 ──溫瑞安語


 多年後,在職場上遇見了美術部門的主管,知道我也寫點詩的他,偶然在茶水間拍拍我的肩膀說,他也是當年神州詩社的一員突然傳說中的人物闖入了現實,我沒有追問他的故事,是希望在記憶裡保留想像的空間。後來又遇到一位廣告創意人,也在把酒言歡的場合裡,吐露了神州詩社與三三集刊之間的交流和一些詩社成員的趣聞,透過他的描述使我更堅定地相信,那個虛幻而無比真實的詩幫派,尚在某處祕密地讀詩,吸納日月之精華。


 還記得去年和詩友在紫藤蘆和詩友一同品茗,熱切地討論顧城的詩集,腦海中盡是神州詩社「滿座衣冠似雪」的畫面,久久揮之不去。


 本文發表於印刻雜誌「絕版書」單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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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銀色快手 本文發表於《幼獅文藝》

 

◆夏宇的《備忘錄》

 說到絕版詩集,許多寫詩的朋友立刻會聯想到夏宇的《備忘錄》,這是她第一本自費出版的詩集,最初只印行了兩百多本,封面都是純手工製作,「備忘錄」的字樣,還是夏宇和友人一本本黏貼上去的,如CD般大小,深藍色封面,造型相當雅緻。雖然作者一開始並沒有打算要走「地下路線」,卻在不知不覺之間,成了「地下詩人」,聽起來總覺得好像什麼祕密結社之類的,引人遐思。

 據說出書後,詩人還一度感到憂心,到底會不會有人買這本詩集來看呢?當詩集全部印好分送到各經銷處之後,夏宇就出國去流浪了。出乎意料之外,詩集賣得相當好,引起詩壇注目,完全不按牌理出牌的隨性詩句,隱隱然突顯出戲劇化的張力與跳躍的節奏性,成為獨樹一格的後現代詩語言,幾年下來累積了為數可觀的夏宇迷。

 《備忘錄》一九八六年再版,印了五百本,也旋即銷售一空,夏宇成為華文現代詩壇的一則傳奇,他的詩集立刻成為年輕詩人們爭相蒐藏的夢幻逸品。有人說喜愛夏宇的理由,就是她從不向主流低頭,想搞出一本徹頭徹尾屬於個人風格的詩集。

 看完《備忘錄》就有種衝動想認識夏宇這個人,究竟有著什麼樣的思維,會寫出這些奇妙的文字,完全擊潰我對詩抱持的保守觀點。我印象中最深刻的一首詩,好像叫做〈拔牙記〉:「拔了/還有點痛/一種空/洞/的疼/彷彿愛情」。對當時的夏宇而言,詩是一本私密的日記,是青春時期的備忘錄!

◆自費出版是一個理想

 在《純文學》雜誌發行的那個年代,也有許多詩人想要出版詩集,可惜苦無管道。在張惠菁撰寫的楊牧傳記中,提到了《水之湄》的出版。當時少有出版社願意出詩集,詩人們大都自費出版,以有限的管道流通。楊牧的第一本詩集是在父親的印刷廠印出來的,妹妹楊璞則幫忙校稿,詩集封面由雕塑家楊英風設計。當時印刷封面的色版,在詩人的花蓮老家保存了很久,直到一次颱風帶來水患,淹壞了色版,還有他從高中時候起和黃用等人的通信。相較之下,或許楊喚還比較幸運,雖然很多人都曉得楊喚的寫作生涯是刻苦過來的,從報社的校對編輯做起,一直當到青島《青報》的副刊編輯,他的第一本詩集是由青島文藝社出版的。但是當中日戰爭的烽火蔓延到青島之前,《青報》就解散了,這本詩集也就成了絕版品。我手中珍藏的楊喚詩集是由光啟社出版,泛黃的書頁依稀還可以回顧鉛字印刷的那個年代,閱讀到一本好的詩集有多麼珍貴!在〈花與果實〉這首詩中,楊喚寫道:「花是無聲的音樂/果實是最動人的書籍/當它們在春天演奏/秋天出版/我的日子被時計的齒輪/給無情地嚙咬,絞傷……」在詩人的內心,一本詩集的出版要歷經多少的辛苦才得以嘗到其中的甘甜?

◆方旗的《端午》與《哀歌二三》

 一九三七年出生的方旗,是一位隱世的傳奇詩人,在他準備出國留學前,曾自費出版了兩本別具風格,至今無人能出其右的詩集,它們分別是《哀歌二三》(一九六六)與《端午》(一九七二),我的蒐藏則是詩人余素借我影印的。從未在任何媒體發表過的他,從封面設計、內頁編排和插圖完全一手包辦,成為自費出版詩集的典範,更是收藏家的夢幻逸品!他的短詩〈小舟〉反覆出現在一些現代詩的選集裡,從沒有人知道他的來歷,也沒有人知道他現在到底在做什麼?一位徹底消失的詩人,留給讀者無限的想像空間……內文編排採直式齊尾的形式,有點像是山脈橫走,溫瑞安的《山河錄》以及《現代詩》雜誌皆承襲自他的風格,有種氣壯山河的澎湃氣勢!如果你有機會看到,那絕對是令人眼睛為之一亮的夢幻逸品!

◆投入絕版詩集的蒐藏

 令我愛不釋手的,總是珍貴的絕版品或是手工詩集,它們有的是自費出版(不靠任何贊助)或請影印店、打字行幫忙排版和印刷,像是羅智成的《畫室》、駱以軍的《棄》、布靈奇的《我和我破碎的詩》廖彥博《故事之牆》、劉亮延的《你那菊花的年代》、許赫的《在城市,沒有人赴約的晚上》;或是申請到政府單位出版的補助,委由出版社代為發行(對於出版社來說,不管有沒有補助,只要不必由出版社花錢,就算是自費出版),像是丁威仁的《末日新世紀》(文史哲)紀小樣的《想像王國》(詩藝文)、羅浩原的《蔗尾蜂房詩稿》(文史哲),像阿芒最近剛出版的詩集《ON/OFF》,還在裝訂上力求質感,甚至在膠裝的書背再貼上一層砂紙,更增強了文字與感覺之間摩擦的力道與印象。有的則是純手工製作,從編排、版型、封面、裝訂通通自己來。另外像是愛好舞臺劇兩位詩人自行編印的詩集:魚果的《薄荷糖男孩》和若驩的《英國王子來投胎》皆具有個人特色,跳躍的詩行節奏中反彈出戲劇的張力(唐山書店發行)。

 此外還有侯馨婷的《海豚詩選》、吳榮邦的《莫方自選集》、文摩與簡翦的手工詩集(以上的手工詩集都曾在二○○三跨界遊藝新詩物件展上亮相過)都各有各的特色,除了品味詩句之外,詩人的巧思和用心,也令整本詩集的質感更加提昇,讓人有想要蒐藏的欲望!正要前往紐約念書的莫方說:「還是手工的詩集比較有感情,感覺上有詩人的靈魂在其中。」

◆九歌文學書屋和爾雅書房

 當我讀高中的時候,九歌出版社的老闆蔡文甫把位於八德路巷內的自宅,改裝成九歌文學書屋,那時我經常去找一些前輩詩人的絕版詩集;書店裡還掛了一個簽名版,留下許多文壇作家、騷人墨客的親筆簽名。在那裡發現了《現代詩》、《象群》、《曼陀羅》、《薪火》這些絕版詩刊都曾經在詩壇的夜空,綻放過璀燦耀眼的光芒。

 爾雅書房座落於詩人余光中曾經住過的廈門街,同時也是出版人隱地先生的舊居,位於二樓的雅房最裏面的一間隱密的書房是隱地先生公開的書房,他本身也寫詩,出版過幾本饒富生活趣味與哲思的詩集書架上琳瑯滿目的,也是以詩集和純文學作品居多,隱地說,絕版詩集當然是非賣品,不過很歡迎愛詩的朋友前往書房瀏覽,有興趣的朋友不妨前往一探,相信一定會有許多收獲的!

◆顏艾琳的絕版人工作室

 還記得大學的時候,曾經到過詩人顏艾琳的絕版人工作室參觀,她努力翻遍了信義路國際學舍附近的舊書店(後來陸續搬走了,原址為現在的大安公園)、牯嶺街以及光華商場的舊書店。她描述當時把自己當成工人,穿著不怕髒的衣服,帶上口罩和手套,幾乎把舊書店整個翻過來,才挖到許多絕版的夢幻逸品。這些詩集現在大部分都捐給母校輔仁大學的圖書館,有些則是饋贈給友人,另外還保留一些實在捨不得送人的,留在家中典藏在書櫃裡,像洛夫的《石室之死亡》、亞弦的《深淵》、陳克華的《騎鯨少年》,這些絕版詩集都是第一次在艾琳姊的家中拜讀的,當時很羨慕能擁有一個滿屋子都是詩集的「夢中書房」。如今,自己也蒐藏了不少詩集,等待以後換大一點的房子之後,再為這些寶貝的詩集們找個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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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伊米爾誕生在遙遠、遙遠的古代
 那時無砂、無海,亦無冰冷的浪花
 在他之前,沒有大地,也沒有頭頂上的穹蒼
 只有那張開大口的深淵,將黑暗吞噬殆盡
 連一根青草也沒有

 ──錄自《舊艾達》(The Elder Edda)費爾的預言。


 文/銀色快手 《世界妖怪事典》推薦序

 不論是古老的神話或民間傳說,老祖宗都是以詩歌吟唱的方式進行口語傳播。還記得我唸辭修高中的時候,在圖書館裡找到一本陳克華的科幻詩集《星球記事》(元尊文化),詩句裡除了波瀾壯闊的星戰場景之外,也援引許多北歐神話的典故再創新境,後來又迷上藤島康介的漫畫《幸運女神》,想知道那些登場人物的設定和背景,才開始大肆搜括包括北歐神話、希臘神話的相關書籍。像是本文一開頭摘錄的這段古冰島語詩句中的伊米爾(Ymir),他是北歐神話天地創始的第一位巨人,身體由冰與火所組成,也是霜巨人的父親。天神奧丁和他的兄弟設計殺害伊米爾,並用他的屍體創造了世界。像這樣由巨人族、矮人族和精靈族構成的神話世界觀,深深地影響著後世的傳奇與奇幻文學。

 本書收錄了妖怪漫畫宗師水木茂先生精心手繪的插圖,搭配精采的解說文字,妖怪難以捉摸的形象活靈活現躍然於紙上。包括了許多我們耳熟能詳的奇幻種族與奇幻生物,無論是上述的矮人族、精靈族、妖精族、龍族以及半人馬族,或是獅鷲、狼人、吸血鬼、食人妖……等等,它們都是活躍在幻想世界中的原住民,也是現代奇幻文學、電玩遊戲中不可或缺的基本構成元素。

怪物形成的背景因素與神話結構

 來自亞洲、歐洲、非洲、美洲等地數量驚人的妖怪,真是琳琅滿目,令人目不暇給。我翻開書一遍又一遍地閱讀,企圖拼湊出一幅泛靈信仰(即相信萬物皆有靈魂,是一種尊重生命、敬畏神靈的宗教觀)的世界地圖,你會發現許多妖怪源自山林河海湖泊,在早期先民們(接近水源地所孕育的大河民族)的農耕文化世界觀,自有一套公式可循,那就是〈大地-肉體-靈魂-生與死〉由這些形成世界的圖象,進而內化到人們的心中,就好像中國以五行來看待萬物消長,而人的身體五臟六腑也運用五行來說明內部的運作與調和;靈魂離開了身體,必須入土為安。在這個秩序裡,大地佔了極重要的角色,就好像希臘神話裡的大地之母蓋婭是孕育萬物的女神,而中國的女媧,也是以泥土造人,以泥土補天。萬物皆植根於大地。

 然而狩獵文化/畜牧文化所滋養的民族,他們基本的自然/世界觀又是如何呢?是以(大地-肉體-靈魂)作基礎,進一步採用〈森林-海洋-天空以及星辰-動物-力量〉建構的公式,更擴大了農耕文化的視野。如果我們把世界觀和神話擺在一起,就會發現它們的一致性,足見怪物及其所創造出來的環境是息息相關的。

井村君江的妖精學分類法

 古代印度將地水風火作為構成世界的四大元素(Elemental),後來也被西洋的占星術、鍊金術借來作為理論的依據,這部分正好和東方的五行思想形成對照。

 北歐神話中的四大元素(精靈)分別為:

 火元素-沙羅曼蛇 Salamander(拉丁語:火蜥蜴、蠑螈)
 水元素-溫黛妮 Undine(拉丁語:波浪)
 風元素-西芙Sylph(拉丁語:樹木)
 土元素矮靈族 Gnomes(拉丁語:居住於地底的人)

 其中水元素是以美少女的形象出現,後來就變成像麗芙泰勒所飾演的精靈(Elf)一類的生物了,擁有尖長耳朵,飄逸的長髮,美麗代言人。風元素則是那種瘦小、輕盈、背後長著翅膀,如姆指般大的的妖精。

 妖精並不是單純而空洞的想像中產物,如果透過民間傳說或神話故事來追溯其淵源,自然會明白它是在過去人們經過長時間培育起來的文化習俗,並和生活周遭的風土民情有著血濃於水的關係。本書多處提及英國民間傳說中的妖精,大多來自居爾特民族豐富的想像力,根據井村君江的《妖精學入門》列舉出六個起源,分成六大類:1.四大元素的精靈(地水風火)2.自然的擬人化3.被降格的古代神4.史前時代的魂靈、土地之靈(棲息在遺跡、文明廢墟)5.墮落天使(即惡魔)6.死者的靈魂。如此一來,我們發現到(東方妖怪─西方妖精)已囊括全球所有幻想生物的系譜,想要深入了解妖怪/妖精們的世界,從水木茂的妖怪事典入手,應該能夠在心中描繪出一個概略的輪廓吧。

致力於創造妖怪生物多樣性

 水木茂年輕時曾說希望有生之年能蒐集到一千隻妖怪,如今這個目標已經達成了,根據水木茂官方網站世界妖怪遺產所記錄的最新資料,水木大師目前蒐集到的妖怪數目多達一千八百多種,已屆鶴髮之齡的他,如今依然持續不懈探索世界各地的妖怪,其目的就是創造妖怪生物的多樣性,讓讀者有機會認識到更多妖怪家族的成員。近年來,國內學界積極提倡的所謂「生物多樣性」復育計畫,正符合水木茂上述的理念。

 簡單來說「生物多樣性」(Biodeversity)包含基因多樣性、物種多樣性與生態系多樣性三種層次。影響生物多樣性的變因,最重要的是生物因子:如物種的播遷能力、物種之間的競爭關係。(以上摘自沈聖峰「何謂生物多樣性」一文)

 如此的生態觀察不僅可以視為保護地球生態的一種手段,我認為亦能應用在奇幻類型文學的創作與研究,像是取材北歐神話、居爾特傳說,魔戒三部曲 ( The Trilogy of the Ring )的設定裡,托爾金認為奇幻種族正漸漸滅絕,人類取而代之。那是一個關鍵的時刻,虛構的中土世界正好介於神話時代和歷史時代的過渡期,從中我們可以觀察各個奇幻種族為了爭奪生存的空間,不惜犧牲自己的性命戰至最後一兵一卒為止,那種危機四伏、戰事一觸即發的緊張態勢,隨著劇情的推演,賦予奇幻文學熱血澎湃的生命力。

 奇幻種族和奇幻生物的差異性,考量的因為不只是生理上的特質而已,而是在於群體之中的總人口數。(引自《奇幻文學寫作的10堂課》奇幻基地)從這句話來看,罕見的尚未定名的珍禽異獸,很容易被認定為幻想的生物,那是因為人們對於它們的存在與否抱持著懷疑的態度,當然更不可能將它們視為單一的種族。從達爾文的「物競天擇,適者生存」的思考角度來看,這些生物不是瀕臨絕種,就是受到生存環境嚴苛的考驗,要存活下來已經不簡單了,想要大量繁衍後代更是難上加難。構成種族的要件不在於是否擁有類人外型,只要數量夠多,有組織的群居在一塊,從事社會性的交流與活動,便足以稱之為「種族」。

 因為有不同的種族,所以才能學習到各種「種族」的優劣性,比較出人類究竟要變成怎樣才是完美,有時候基因上的缺陷,或許會降低生存的競爭力,但過度追求完美也會有意想不到的後遺症。這些存在於奇幻世界的種族,或許正是人類在自然界當中理想化的生命型態吧,然而,人類就是集合許多種族的特質所構成的生物。如果,太過於踰越了上帝設定好的生命系統,就有可能像電影《攔截人魔島》──改編自英國科幻作家H.G.的作品他把人與獸的基因結合,衍生出人不像人、獸不像獸的怪物,最後被生化科技反撲,自食惡果。

對自然萬物應抱持謙卑學習的態度

 水木茂認為從前的世界由於知識不夠普及,科學不夠發達,加上各地人煙稀少,不時有毒蛇猛獸的生存威脅,或是部族之間的戰爭,景象一片荒涼,所以彷彿到處都有妖怪似的。經過一段漫長的歲月,等到宗教勢力出現時,這些妖怪就急遽減少。到了近代。因為人類的知識爆炸、科學昌明,世界的妖怪,幾乎完全「消失」了。人們都認為「科學萬能」,於是用科學的方法,解析從前人們傳說的鬼怪、幽靈……,這時它們彷彿都成為煽惑民心的東西,因為根本沒有人相信這種東西的存在。但是我們必須知道,宇宙的奧祕何等深廣,以人類的科學能力,也只能探知它的幾億分之一罷了。比方說,即使耗費幾百年的時間也抵達不了遙遠的銀河系彼端,在未知且不可知的世界裏,我們人類只能以「空思冥想」的方式來詮釋各種的傳說。其它像是對「死後的世界」、「妖怪的世界」都應該應抱持謙卑學習的態度,不能僅以「科學」的觀點加以解釋。

 記得有一回去京都,我和幾位朋友在一間古色古香的茶室裡談天,其中一位日本朋友聊起他的兒時回憶:「每年到了暑假,就會住在鄉下的爺爺家,那裡的田舍位於僻靜的山谷間,從火車站走到那裡,沿途都是泥巴路,不像現在的路都有鋪上柏油,更誇張的是,整條路竟然連一盞照明也沒有,路旁緊鄰先人的墳墓和地藏菩薩石像,靠近山腳的地方設有稻荷神社,是當地民居用來拜狐仙的。廁所是簡陋的舊式茅坑,搭建在屋後綠葉扶疏、苔蘚鮮潤的地方,晚上都不敢喝太多水,因為那裡實在太陰森,不敢一個人去上廁所。」他還說:「最喜歡在半夜三更躲在棉被裡,拿著手電筒,讀著水木茂的妖怪圖鑑,感覺真是恐怖到了極點那種說不上來的詭異氛圍……」

 希望這本《世界妖怪事典》也能如此深刻烙印在讀者們的腦海中。

 2004年6月6日 於讀完《羅德斯島戰記》第一部炎之魔神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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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背景為十九世紀末的歐洲,夾雜著魔法與科學的世界。有天,十八歲的少女蘇菲,被荒地魔女施了魔法,外表竟變成九十歲的老婆婆!且在蘇菲的生命中出現了一位巫師──霍爾。霍爾的城堡裡,兩人展開了奇妙的同居生活。這座巨大的城堡有著四條腿,是人人害怕的「會移動的城堡」……。原作是英國的兒童文學作家,黛安娜.韋恩.瓊斯所寫的「巫師霍爾及火惡魔」(德間書店)所改編而成的。宮崎導演描繪出,女主角蘇菲和巫師霍爾的「戰火下的愛情」,細膩地描寫出生活的快樂及愛人的喜悅。

 

文/銀色快手


雖然宮崎駿的動畫幾乎都看過了,包括近期在第四台播映的首部電視長篇動畫《未來少年柯南》(被視為《天空之城》的原點)。繼《神隱少女》之後,最新作品《霍爾的移動城堡》畫面依然美不勝收,情感依舊真摯可貴,撼動人心。

將奇幻故事的糖衣一層層撕開,似乎很明顯感覺到宮崎駿再次宣揚其「反戰」的理念。然而,這次描寫戰爭的方式迥異於以往,並未採取以此喻彼的間接方式,而是將軍隊、戰鬥、破壞等戰爭元素,用影像直接地呈現在觀眾的面前。全片劇情伴隨著戰爭環伺的背景下同時進行,還有帥氣的男主角霍爾變身成鳥人展開戰鬥的畫面,發自本能地聯想到去年看的一部TV動畫《最終兵器彼女》。

宮崎駿所要表達的並不是對於戰爭本身的批判,而是著眼於「個人的自由意志」,因此片中的戰爭,其實是整個生存環境裡,集体及制度的約束力量,唯有「個人的自由意志」可以對抗這股力量,從這個角度來看,宮崎駿確實和從前不一樣了。根據舊約聖經「創世紀」的記載,上帝讓亞當和夏娃在伊甸園裡擁有絕對的自主權,並提醒他們不要喫智慧樹上的果實,結果夏娃嚐了禁果,也拿了一枚給亞當吃,從此兩人被逐出伊甸園。表面上看起來,似乎是上帝故意設好陷阱,讓人類不由自主地掉進去,但是會做出什麼樣的行為,最後還是取決於「個人的自由意志」。例如:霍爾不想要參加作戰,那是從魔法學校畢業應盡的義務,他很無奈、很無助。不過,他也可以選擇拒絕參加,或是勸阻發動戰爭的人,停止這場無謂的戰爭。

在《風之谷》與《天空之城》等作品之中,人類的利己主義往往被破壞性的文明毀滅所取代,雖然宮崎駿傾向於建立一種類似社會主義共同體,可以自給自足的小型集體社會,如同《魔法公主》裡的製鐵集團塔塔拉,或是《神隱少女》裡頭千與千尋迷失的那個屬於湯婆婆的湯屋(不知為何突然聯想到奧姆真理教),這些被現代主義及資本主義徹底侵蝕的地方,似乎也不是人們所嚮往的安居之所。那麼,面對不可預知的未來以及處處潛藏的生存危脅(天災、傳染病、恐怖主義),人類到底該何去何從?

或許霍爾的移動城堡本身就是一個巨大的隱喻,從中可以獲得一些關於生命的啟示,原本髒亂無比的移動城堡,彷彿是鋼鐵般的巨大身軀,僅靠著火惡魔卡西法提供所需的能源。沒想到當蘇菲進駐這座城堡時,並表明意願主動為其清潔打掃時,移動城堡開始有了極大的改變,感覺煥然一新,但是霍爾一開始面對蘇菲的時候,其實是帶著有點期待又怕受傷害的心情,過去的他始終封閉自己的心,像個悶葫蘆一樣,不斷往黑暗深處鑽下去,現在面臨新的改變,好比說頭髮不小心染了不同的顏色,情緒就惡劣到了極點。

雖說如此,所有的成長和改變都必須經歷一段痛苦的掙札,絕不是輕鬆容易的事,等到了霍爾的心再次燃起熊熊的火焰時,整個移動城堡也隨之耳目一新,這時候霍爾不是運用了魔法煉成陣,把移動城堡的內部搬到蘇菲從前所住的家嗎?因為他開始學習接納別人,也開始學習為別人設想,讓移動城堡變成一個適合居住的地方,這完全歸功於蘇菲為他所帶來的改變。

現代人有許多的煩惱和壓力,這些東西壓得我們喘不過氣來,很多人都活得不開心,以至於人與人之間產生了更多的不信任感,造成衝突的根源,其實造成這樣的環境是每一個人的責任,以佛教的觀點來看,這就是一種「共業」。解決問題的最佳方法,並不是去扭轉整個社會,作為試圖力挽狂瀾的炮灰。想要改變現狀應該先從自己的內心做起,首先要掃除那些長久累積在心中的負面想法,其次是學習接納他人,再來是思考如何做對自己和別人都有利,更進一步把好的東西分享給更多的人,這樣一來我們不需要受制於環境的限制,可以運用「個人的自由意志」開創新的生活。

但重點是,如果一開始就拒絕了愛,就什麼也得不到,什麼地方都到不了。所以,不僅要學習愛自己,也要愛別人。這座移動城堡看起來雖然很笨重累贅,只要有一顆真摯燃燒的心,就可以讓它動起來,私以為宮崎駿真正的出發點,就是希望每一個感受到溫暖的觀眾,都能多看顧自己的心,別讓它積上厚厚的灰塵,別讓心頭上的那把火在不知不覺中熄滅了。


坦白說,這次的作品遠不及《神隱少女》來得精采,仍具有相當的可看性。一方面因為《神隱少女》較具有原創性,同時也是宮崎駿唯一以日本以背景的動畫作品,所以處處充滿驚奇與豐富創意,而《霍爾的移動城堡》則是改編的作品。另一方面,本片融合了許多以往宮崎駿熟悉運用的元素,例如《魔女宅急便》、《天空之城》等等,有種似曾相識之感,當然故事背景設定相近這點也無可厚非。

不過,我似乎在本片裡又找到屬於《龍貓》或是長篇電視卡通《阿爾卑斯山上的少女》單純素樸之美,歐洲風格大塊山水盡收眼底,草原、湖泊、連綿的山峰、寂靜的山村和小鎮,劇中角色豐富的表情也讓人印象深刻。火惡魔卡西法雖然很孩子氣,就是這點才討人喜歡;動作怪異的橡皮抬轎人,予人一種很不舒服的感覺,無形中將觀眾帶入詭異玄祕的想像空間。最令人印象深刻的場景,應該是霍爾替少女蘇菲解圍,為了躲避荒野女巫派出的魔法軍隊,很輕快地進行空中漫步那段,相信有不少女生會產生浪漫的憧憬和聯想,霍爾真是帥到不行,假使能有如同霍爾一般的帥哥陪在身邊不知道該有多好?

一位少女受到了惡意的詛咒,突然變成了九十歲的老婆婆,這樣的人物設定相當耐人尋味,我覺得蘇菲這個角色彷彿就是宮崎駿真實的內心寫照,他是個現代的動畫大師,已逾花甲之齡的他,毫不諱言自己的年紀,卻能更清晰地捕捉一名少女的心情,實在是太厲害了!

在片中老婆婆蘇菲的外形和容貌隨著不同的心境不斷地變化著,悲傷無助的時候、幹勁十足的時候、溫柔和藹的時候、滿懷希望的時候,都有著顯著的變化,恢復成平凡人的荒野女巫曾說過「年輕的心真好!」這句話聽起來彷彿有弦外之音,創作了那麼多激勵人心的成長故事之後,宮崎駿也在思索年老的自己該如何自處吧?有種想要返老還童的衝動,將內心的種種想法,化為不輸給年輕人的堅強意志,在片中展現絕佳的戲劇張力,這就是宮崎駿的偉大之處。

如果說從前的宮崎駿是個對於某個革命時期抱持憧憬無法忘懷的老兵,亟欲將記憶中的點點滴滴如同備忘錄一般,鉅細靡遺地呈現在觀眾的面前,帶著半自傳色彩的《紅豬》就是最佳的例子。那麼《神隱少女》之後的宮崎駿,就是圍坐在暖爐前為孩子們說故事慈祥和藹的老爺爺,不知道這樣的比喻恰不恰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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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問對了問題,就可以分辨出命運與目的地的不同,漂流與旅行的差異。 
 ──Zygmunt Bauman 


 文/銀色快手


 如果不是因為皮夾掉了,我不知道原來鐵路局還有「失物招領處」這樣的單位。我有預感東西應該只是暫時被保管在某個地方,並不是真正地遺失,或是被人據為己有,憑著這一點信心,我走出車站,向站務人員說明我面臨的狀況。對方很有耐心聽完我的描述,那是一個舊舊的有裂紋的咖啡色皮夾,接著遞給我一張單子,要我填寫相關資料,接著為我打電話追蹤失物的下落,雖然我不知道皮夾重新回到我手上,需要經過多少道繁瑣的手續。

 皮夾裡面只有一張老照片、過期的保險卡、幾張舊鈔票,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我想應該不至於找不回來吧。所幸,當我返回住處,立刻接到來自「失物招領處」的電話,告知我皮夾已經找到了,請我本人親自來領取。

 在這個看地圖也會迷路的城市裡,要找到像「失物招領處」這麼不起眼的單位,確實不容易,好在那裡離我家不遠,再走兩個紅綠燈就到了。就在街角,我看見亨利走進一棟建築物的大廳,他心情愉快,顯然不是來尋找失物的,不像我這個糊塗蛋,什麼東西都會忘在車上。

 我問亨利為什麼跑來這裡,他說今天是他報到的第一天。不會吧,你是說要來這裡上班?拜託你嘛幫幫忙,這裡沒什麼升遷的機會,離家很近是沒錯,不過隨時都要應付突發狀況,而且據我所知薪水並不高。亨利毫不在意並微笑對我說:「我只要工作愉快就足夠了」。

 順利領取皮夾之後,我忽然想起大陸先鋒詩人于堅所寫的一首實驗性濃厚長詩:「零檔案」。全詩只使用動詞和狀態詞,來表現一個言論受禁錮的時代,檔案室變成了意象豐富的隱喻,許多人的一生在這裡被記錄、保存或是刪除。過著隨時被人監視、監聽的生活。將這些丟失的回憶拼湊起來,宛如寫就了人生。想到那些送進集中營的猶太人,納粹軍隊竭盡所能搜括他們身上的物件,堆積如山的眼鏡和手錶與失物招領處形成了強烈的對比,彷彿敲醒了沉睡的人們,去思索一種往昔的價值:「生命總有些東西不可被取代」。

 彼得格林那威在《塔斯魯波的手提箱》(The Tulse Luper Suitcases)將所有故事構成的要素,無論它是否真實存在,分別置入92個手提箱中。我記得安特衛普這個車站裡,也有個失物招領處,人們總是拼命地往這個單位塞東西進去,卻很少人有效地領回他所遺失的物件,安特衛普歷任的站長都對此事感到遺憾。或許人們很容易遺忘和丟失生命中貴重之物,為何大家都不找回失物呢?這是一個很有趣的課題,或許大家都太容易找到替代品?或者根本是懶得回到原處去找尋失物。如果從一開始就放棄,肯定不會有任何希望。

 我看見亨利走進那一排排放置失物的架子,心中悸動不已。任何一件物件,都有可能喚起一個人生命的重要時刻,或解救他當下的困境,當事人也許已經消失了,但物件取代了那個人的記憶,成為更真實的「記錄」。如同《艾蜜莉的異想世界》(Le Fabuleux Destin Amelie)裡,艾蜜莉替老人找回童年埋藏的鐵盒子,使他重新燃起了對生命的熱情。

 感覺亨利就像是男生版的艾蜜莉,在這個激發想像力的工作環境裡,盡情施展他幽默的長才,溫暖每一個需要被撫慰的心靈。隨著故事的劇情看下去,感覺自己似乎被催眠了,以為進入亨利的身體裡,去體驗他和同事與家人之間的互動,許多有趣的故事,就在細節處展開,如成串的水晶珠鍊,每一個轉折處都閃耀著璀璨動人的光芒,每一個切面都有不同的人生風景。「失物招領處」其實在暗示讀者,你也是那個會進來找尋失物的人,不妨從你的記憶裡開始搜尋,生命中是不是有什麼被不經意地遺忘或捨棄,或許那正是開啟祕密的鑰匙。

 如果書也有吸引人的氣味,這本書會吸引什麼樣的人來閱讀?或誘發他們嗅聞的動機?是我所好奇的,想到愛麗絲夢遊仙境裡的兔子,就是這樣讓讀者掉進洞裡,從此展開未知的冒險,任何一本尚未翻開的書,都隱含這種冒險性。如果執意從小說的字裡行間讀出些「什麼」,會是一種無形的壓力,阻礙我們去享受故事所帶來的單純趣味。

 不得不欽佩小說家細膩的文字功力,確實為我們建構一個從未曾經驗過的世界。小小的辦公室像是聚合與離散的人生縮影;成排的置物架收藏的是人們的記憶與遺忘;調查失物者的身分變成了人性的考驗場;印象最深刻的是有人利用洋娃娃運送毒品,亨利和寶菈這對拍擋與被犯罪集團派遺去領取洋娃娃的男孩之間,展開巷弄之間的警匪追逐戰,這段動作描寫讀來相當過癮。

 與其去探討那些隱含在小說中的德國當代社會問題,我喜歡的反而是亨利與有夫之婦寶菈兩人若有似無的曖昧情愫,例如亨利在超市裡的惡作劇、和寶菈一起看露天電影時做出的一些小動作,你必得承認亨利這個玩世不恭的小人物,確實是個有趣而且可愛的人物,透過他的眼睛,這世界始終充滿了希望與溫情,因為有他的存在,失物招領處不再是一個令人沮喪、不起眼的角落,而是一個給予人們期待和倚靠,尋找幸福的地方。

 亨利似乎在「失物招領處」找到了人生的意義所在,那你呢?

 


 書名:失物招領處
 作者:齊格飛‧藍茨 著
 譯者:鄭納無
 出版:遠流
 日期:2005 年 09 月 01 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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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汪若蘭(文字工作者,木馬文化總編輯) 


 前年以《博士熱愛的算式》(麥田)一書感動台灣許多讀者的日本女作家小川洋子,在日本也是因此書而聲名大噪,不但接連獲獎,改編的同名電影也將於今年上映。去年她又以《婆羅門的埋葬》(木馬文化)獲得了「泉鏡花文學獎」再創寫作生涯的巔峰。

 大江健三郎曾說「不久的將來,在日本能夠建構新小說的,唯有日本的年輕女性們」評論家則認為,近年來幾位日本女作家,如川上弘美、柳美里、小川洋子等人的嶄露頭角,可說是日本文學上的第三個高峰期。在這些表現搶眼的女作家中,小川洋子又以冷斂的文字,探入人性幽深處的獨特書寫風格,在日本文壇大放光芒。

 這位現年四十三歲的女作家,雖然在日本有「主婦作家」的稱號,但自一九八八年以〈毀滅黃粉蝶的時候〉獲得海燕新人文學獎出道以來,連續三年以〈完美的病房〉、〈潛水池〉〈不冷的紅茶〉(方智)入圍日本最重要的文學獎──芥川獎,並在二十九歲以《懷孕日記》(皇冠)獲得這項文學殊榮。

 小川洋子早期的作品大多以精鍊嚴謹的文字,細膩描繪人類內在的複雜掙扎、恐懼不安與疏離孤獨。她的筆調沉靜,卻充滿張力,在鉅細靡遺呈現的生活細節中,塑造出一種晦澀的氛圍與不確定的弔詭。

 她在接受專訪時曾表示,高中時讀了《安妮的日記》之後,讓她體認到,原來自我的內〔 世界是可以文字來表現。不過,讓小川洋子真正找到理想中書寫風格的,卻是她十八歲時在舊書店找到的金井美惠子的著作《愛的生活》(新雨)。這本以尖銳字眼刻劃人類惡意與醜陋的小說,藉著描寫消化管淤血的黏稠感,去貼近人類的孤獨。小川洋子對此大感驚艷,覺得找到了自己想要的詞彙及走下去的路途。

 大江健三郎與村上春樹的短篇小說,則是對小川洋子作品裡常出現的「死亡」這個中心主題具有重大影響。她在談到關於啟蒙自己寫作的閱讀經驗時表示,讀過這兩位作家的作品之後才發現,原來活人的世界裡也混雜著死人,而且「作家不能只看活著的人類
而已」,「作家如果不站在生者與死者世界的中心點之處,是無法寫出來的」。

 從小川洋子多本著作中,可以看出「死亡」一直是她感興趣的主題。她自己便曾經這樣寫道:「即使小說的主題不直接涉及人的生死,即使登場人物中無人死去,但在小說創作中,死亡的印象卻始終伴隨著我。」這或許跟她在年少時閱讀《安妮的日記》後,不斷思索「人類之死為何」有關,而面對這個在世者無法找出答案的疑問,緩和這個無法找出解釋的問題帶來的恐懼,小川洋子覺得作家所能展現的只有故事,藉此才能超越現實的殘酷。

 雖然小川洋子在《博士熱愛的算式》中寫作風格丕變,首次以溫暖的筆觸描寫記憶與愛情,但《婆羅門的埋葬》又以流浪小動物的意外之死,對應故事背景村落的古代墓地與埋葬人的傳說,再次回到她一直關切的主題。不過,就如作者自己所說,隨著年紀增長,她漸漸以包容的態度看待人類的善惡本性,新作中雖然仍飄散著死亡的氣息,卻因加入了小動物的可愛純真,多了幾許溫柔和明朗。

 原載於《出版情報》金石堂(免費索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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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色勾玉》推薦序/銀色快手 日文原版《空色勾玉》表紙

 

如同書名《空色勾玉》帶給我的視覺印象是浪漫的,富於想像的,晶瑩剔透但擲地有聲,作者的文字質地,給人的感覺也確實如此。順著情節的推展,走進荻原規子架構的幻想世界裡,彷彿置身在山林、原野、小溪;沐浴在晨光、微風、花香之中,神話時代初民生活的自然風光盡收眼底。閱讀的過程中,如久旱逢甘霖,滋潤了乾涸的心靈,不禁讚嘆:這場雨來得正是時候呀!

二元對立的故事結構

雖然在角色設定以及場景的安排上,作者採取二元對立的形式,比方說光明與黑暗、生命與死亡、創造與毀滅、戰爭與和平,通篇故事透出來的氣息卻是鮮活的,律動的。而在情節的鋪陳和細部描寫,角色之間細膩的動作與周遭環境產生緊密而微妙的互動,猶如風和水的循環,節奏明快,真情流露。

從故事的主角風少年和水少女邂逅的那一刻起,他們的命運就此註定,他們分別來自勢不兩立的輝族與闇族,在戰場上卻是死生相繫的戰友和伴侶,這天生的一對,既是故事中最具衝突性的角色,又是最速配的最相襯的角色,雖然在人物個性的刻畫上,感覺似乎有些薄弱但瑕不掩瑜,如琉璃般相互輝映的光芒,不時從他們的身上發散出來,吸引讀者的心靠近。

水少女為了搭救忠心的隨從,無意間來到風少年稚羽矢的身旁,從對方身上學會了運用靈魂出竅的本事,將意念附在老鼠身上義無反顧去尋找被關在忌屋中的鳥彥。這段魔幻般的情節相當吸引我,後來在靈魂出竅的劇情中還出現了一隻漂亮的雄鹿,不知為何竟使我想起《魔法公主》(もののけ姬 宮崎駿 1997)裡頭鹿頭人身的山神。

荻原規子塑造的理想少女

同樣也是為了保衛民族、守護家園而戰,水少女倒不像魔法公主那樣有自信。身為闇族人的狹也,是命定的守劍巫女,背負著無法想像的命運。她和普通女孩子一樣,也經常被惡夢糾纏,有心目中的偶像(月代王),想做好巫女的本分。當她一心想幫助稚羽矢的同時,也歷經自我成長,從挫折中鍛鍊出自信,在關鍵時刻做出抉擇,開拓出屬於自己的道路。像是接受月代王的邀請前往輝宮是她決定的,離開月代王帶著稚羽矢回到闇族之地,也是她決定的。曾經一度不想見到稚羽矢,後來又決定再見他一面也是出於她自身的抉擇。作者特別側重這方面的心理描寫,我相信經歷過相同成長經驗的讀者必然有所共鳴吧。

荻原規子筆下的女主角,通常是比同齡的男生更活躍,情竇初開的戀愛少女。縱使也會悲傷哭泣,但言行舉止坦率大方而不矯揉造作。靠著自己的力量面臨困難和挑戰。荻原作品中的少女不是小鳥依人的「柔弱少女」,而是憑藉著自己的力量採取主動的「堅強少女」。即使和少年談戀愛,也不會依賴對方堅強地活著。這樣的少女特別富有魅力,也因此荻原的作品在日本的書市始終歷久不衰。

空色勾玉的靈感源自《古事記》

書中輝族與闇族的分裂靈感源自《古事記》伊耶那岐與伊邪那美的神話,這段故事與希臘神話去冥府找愛妻的奧菲斯十分雷同。以時間點來講,希臘神話比日本神話要來得早,會不會是從西方傳至日本,這方面無從查考。而伊耶那岐與伊邪那美用天沼茅固定大地,繼而創造日本列島,也參考了印度吠陀神話「翻攪乳海」的經典場面。日本人有系統地參考中國的道教思想,撰寫了天孫降臨,統治葦原中國的神話,也使得王權能定於一尊,開創萬世一系的天皇傳承制度。

在正式進入「勾玉三部曲」的幻想領域之前,讓我們回歸荻原規子創作這一系列故事的原點,也就是「日本神話」進行概觀性的理解,希望在短時間內使各位明確的掌握故事的全貌,將有助於融入真實的情境以及登場人物所扮演的角色。

日本神話成立的要素

日本神話是以《古事記》和《日本書紀》的內容為基礎,還有《風土記》、《先代舊事本紀》、《延喜式》等書,再加上神社的起源與豪門貴族流傳的故事所構成。將日本人對於自然界、人類世界種種現象以及王權的起源加以神格化、合理化。這些神話反映了當時日本人的生活,和他們的宇宙觀、生死觀和宗教觀。

許多研究學者指出日本神話的文書系統與形式結構都深受中國與印度的影響,這或許與中國的儒教和印度的佛教傳入日本有關,此外,統治階層將中國的道教思想和印度的佛教思想融入日本神話,則是基於政治利益的考量。

最初的生命來自海洋

在日本神話裡,據說天地創始之初,渾沌一片,那時候日本的國土還未成形,如漂浮的油脂,又如水母漂浮著,當時地殼正處於劇烈變動的時期吧!天界已有天御中主神、高御產巢日神、神產巢日神,隨後出現美葦芽彥知神、天常立神,統稱為五別天神,他們是沒有性別、抽象的獨立神,住在高天原上,這裡是往後神代七世的諸神棲居的所在。

在日本神話中,創造世界的是一對擁有性別的神,男神伊耶那岐以及女神伊耶那美,他們遵照天神的命令,將漂浮海上的大地固定下來。他們站在彩虹橋上,用天神賜予的天沼矛伸入海中攪拌,海水發出巨大的聲響,當矛提起時,從矛尖滴落的鹽水凝聚成島,第一座島嶼就這樣誕生了。他們在這座島上結婚,他們的後代就是一座座島嶼,後來形成日本的領土。另外還生下石頭、泥土、山神、樹神各式各樣自然界的諸神。最後火神的出生卻奪走了伊耶那美的生命,於是伊耶那岐憤而將火神殺死,結果造出了更多的神祇和山脈。

三柱神的誕生

為了再見到妻子伊耶那美,伊耶那岐來到了黃泉國(即地獄)卻不小心違背與妻子的約定,當他看見妻子醜陋的容顏,不禁心生畏懼,慌忙地逃離那裡,後來伊耶那美被封為黃泉大神(闇御津波大御神的原型),司掌人間的生與死。伊邪那岐祓除地獄的污染,跳到河中沐浴,造出邪惡之神,然後又造出與之對抗的神;然後他到海中沐浴,造出了諸海神;最後,他造了最偉大的三柱神:當他清洗左眼時,出現了天照大御神(照日王的原型),就是太陽神,是普照世間的神祇。接著當他清洗右眼時,出現了月讀神(月代王的原型)本意是依據月亮的盈虧來計算月齡的神,也就是月亮神。最後當他洗鼻子的時候,出現了建速須佐之男命神(稚羽矢的原型),原本是個粗獷的男神,掌管風暴與地震,也是古代威力最強大的破壞神。這三柱神分別代表創造、支配與破壞的力量,也是故事中輝宮神子的主要成員。

象徵日本王權的三神器

勾玉:在《古事記》中的全名為「八尺之勾璁之五百津久御須麻流之珠」,簡稱「八尺瓊勾玉」。這裡的「八尺」並非真實的長度,而是一種誇張的形容詞,「五百津」指的也是「多數」之意。「瓊玉」原是玉璽所使用的紅玉。至於「御須麻流」則是附有許多寶玉的首飾,但在小說中勾玉是湛藍色的,因此命名為「空色勾玉」。有人說勾玉其實就是古代部族用獸牙編成的飾品,象徵勇氣與威信,也有人說勾玉是倣效太極圖,從渾元一氣陰陽未分的狀態,衍生成「萬物化育、生生不息」之理。而日本神話中勾玉的持有者正是天照大御神。

草薙劍:一度被流放的素戔鳴尊(即須佐之男命)在抵達肥川(今日本島根縣斐伊川)上游時,在地方神明「足名錐神」和「手名錐神」夫婦的要求下,斬殺了為害當地的八岐大蛇,並在蛇尾發現了草薙劍(蠎劍的原型),日本神話中最具代表性的神劍,因為八岐大蛇的頭上常籠罩著雲朵,所以這把劍也叫做「天叢雲劍」。後來,須佐之男命將這把寶劍獻給了天照大御神。

八咫鏡:在《日本書紀》記載的「真經津鏡」就是神話中的八咫鏡(御鏡的原型)。據說是天照大御神躲藏在岩戶(山洞)的時候,由石凝姥命製作的神器。由於天照大御神遲遲不肯走出洞口,於是就用這個鏡子映照她,成功地將她誘出洞口,從此天地間又重獲光明,當天孫降臨人間時,天照大神將鏡子授予瓊瓊杵尊,與草薙劍一同被奉祀,成為鎮國的傳世之寶,和勾玉統稱為三神器,是日本天皇正統的象徵,類似中國古代的傳國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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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銀色快手

 

2002年 離開職場的時候,中時電子報的主管黃哲斌送了兩本書給我。一本是保羅奧斯特的短篇小說集《月宮》,另一本則是葉錦添的《繁花》。我不記得把《月宮》借給了誰?它已從書架上消失。這幾天整理舊書要送去茉莉二手書店做資源回收的時候,順手把另一本從未翻閱的《繁花》放進背包裡利用搭乘捷運的空檔時間進行閱讀。

與其說閱讀這本書,不如說是賞玩一件精品,如故宮博物院裡收藏的多寶格、鼻煙壺,把許多過去表演舞台的時空,全部濃縮成影像和文字,裡頭透出的氛圍華麗而古典,如夜上海的紙醉金迷。你可以在書中找到一個適合的自己的角度切入,靜觀屬於美學的哲思從文字中折射出不同的色彩,也可以在留白的地方小憩,轉動自己的「回憶之輪」,閱讀是一種休息,也是隨心所欲的自在。

認識葉錦添,應該是從羅卓瑤的《秋月》和《誘僧》這兩部片開始的,我喜歡《秋月》裡頭迷離的氣味,一個日本男人來到香港找尋他初戀情人,無意間闖進香港現代與傳統並存的異質空間,老奶奶的廚房和冰箱是一個收藏記憶的所在,而男人寄宿的旅館充滿了慾望和色情;《誘僧》是吳興國嘗試轉型的片子,講大唐的玄武門之變,守將石崇生背叛了他的主子,背叛了一切,逃到一間沒有佛的小廟隱遁修行的故事。一群和尚們(原本是石崇生的部將)被誘至妓院花天酒地,那妓院不同於一般印象中的青樓歌榭,彷彿別有洞天,魔幻的場景、奢華的服飾,猶如進行秘教儀式的暗黑空間,令我深深著迷。

多年以後,聽說重拍的《星際大戰》前傳,法國的名設計師高提耶,是仿襲《誘僧》裡的服飾造型,來設計各個人物適當搭配的衣飾,翻開星際大戰的設定集,不難看出其與葉錦添的風格雷同之處,東西方文化的衝突與融合,盡在衣飾上的配件和織紋之中,使得服飾設計本身成為一種眩目的符號表現場域。

我不常看舞台劇和舞蹈,所以錯過了許多欣賞葉氏服裝秀的機會,只有手中還留著的《樓蘭女》宣傳DM,可以讓我進入想像的勝景。喜歡《臥虎藏龍》的朋友,應該知道美術設計就是出自他的手筆,韓國人有個傳統的說法,人一生下來就必須與衣服相伴,一直到他死去的那一刻,所以一件衣服等於是身體記憶的一部份。而葉錦添則是將累世的文化記憶,一針一線地縫進衣服裡,賦予這件衣服表演的靈魂,演員在演戲的同時,衣服也在演戲。

繁花的背後,葉錦添在文字裡回到自己出發的原點,他不談美學論述,談的是自己過去如何走過來的歲月,用回憶去拼湊那孕育他的童年、學生時期以及成名前的心路歷程,這是感覺到好奇,想了解他這個人,最直接的方式吧!

「慢慢地,我的少年時代養成了一種觀看的方式,就是無心觀照。不論面對什麼朝代、什麼地域、什麼題材……。終究,我只是以一種空白作為開始,貫通了往後的整個藝術思維。」這是摘錄書中的一段話,他將自身體悟的心得娓娓道來,把抽象的意念用他實際走過、看過、接觸過的經驗,轉換成隨筆的方式侃侃而談,他的書寫淡而平實,不同於他所創造的影像世界那樣濃艷光鮮,是一種抒情而細膩的筆調,一種雜記式的拼貼,或一種觀察的記錄。這些思維在不同的文化框架裡進進出出,試圖尋找跨越語言或者非語言的溝通模式,尋找語言的可能性,慢慢地從中提鍊他作品內在的肌理和精神。

我所欣賞的,是葉錦添始終不輟的熱情以及對美學堡壘不變的堅持。

 

書名:繁花 
作者:葉錦添 
出版:天下文化 
日期:2002 年 02 月 18 日 
ISBN:9576219531 
類別:美學隨筆、電影劇場、表演藝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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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銀色快手

你已經進入給愛書人的一封信的本文,現在你可以試著把第一段讀完,再決定要不要繼續讀下去。你隨時可以離開這個畫面,如果你覺得不耐煩的話。或是你已經有心理準備,接下來可能會有極其冗長的敘述和嚇死人不償命的專業術語,可是你的好奇心還是驅使你繼續閱讀下去的念頭,那麼我會給你一個愛的鼓勵,因為你已經是這封信的讀者了,你是本文說話的對象,很高興透過這個機會認識你。你可以試著想像,從剛才被文章的標題吸引,到鍵入ENTER,進入本文時,就好像你走在西門町或華納威秀的走道上,看見電影的看板,那上面的文字描述吸引你走進來,只是標題改成了《如果在冬夜,一個旅人》,而你透過鍵盤上的操作,省略了買票等候的時間,你走進這家電影院,找到一個屬於你自己的位置,坐下來準備欣賞電影。

這部電影的字幕就是你現在所看到的字,終於本文進入了第二段,開始描述你和這部電影的關係。你是這部電影的觀眾,也是主角,你聽見本文的作者像是電影導演一樣在舞台的背後,或說是鏡頭的背後說話,給你一些暗示,卻不明白告訴你是扮演何種角色,你開始困惑了,我為什麼要來看這部電影?為什麼這部電影的主角是自己不是別人。你的疑惑很正常,和一般人的反應一樣,可是我剛才說過:你隨時可以離開這個畫面,如果你覺得不耐煩的話。給愛書人的一封信為什麼這麼複雜?不是一篇談閱讀和出版的文章嗎?怎麼會扯到電影和觀眾,好像走進戲院裡,看到的都是公益廣告和不相干的新片介紹,可是卻不見電影正式開始放映。

其實這部電影已經開始放映了,只是你沒察覺到而已,剛才電影院的觀眾還很多,現在有些人已經不耐煩而離席了,只有你從頭到現在一直沒有把你的視線移開,導演說:你的演技不錯,你已經掌握了身為一個讀者的必備條件,堅持你閱讀下去的意志,沒有把一本書或一段文章讀完絕不善罷干休的戰鬥精神。這個時候,突然電影的畫面插入了一段《如果在冬夜,一個旅人》的片頭,你試著繼續看下去。

這個故事始於某個火車站,火車嗚嗚地響,活塞冒出的蒸氣瀰漫著本章的開頭,一團煙霧遮掩了這第一段的一部分。車站的氣味中,夾著一股從咖啡店飄來的香味。有個人正透過霧濛濛的玻璃朝內看,他打開酒吧的玻璃門,裏面也是朦朧一片,彷彿是近視眼,或者眼睛被煤渣刺痛時所看到的景象。這段文字的內容正像是老舊的火車的玻璃,煙塵聚積在字句上,晦暗不清。這是個陰雨的夜晚,有個男子走進酒吧,解開潮濕的外套,一團濕氣包裹著他;汽笛聲沿鐵道逐漸隱沒,舉目所及,但見鐵軌上閃亮著雨水。

在冬夜來到小車站的旅人,不知道自己的來處以及出發的原點?手中提著一只皮箱,受命傳交出去,但卻一直無人來接應。隨後突然接獲命令和恫嚇,匆忙搭上火車,駛入霧靄籠罩的黑夜,不知要到那裡去?你看完這段的敘述感覺好像在那本書上曾經看過相同的故事情節?於是你去書架上翻出這本卡爾維諾所寫的小說:《如果在冬夜,一個旅人》豁然開朗;或是你看到這裡還是沒有聽過這本書,於是你另開視窗,試著去網路書店裡找找看有沒有這本書,網路書店是沒有店員的,你自己就是店員,你鍵入了http://www.readingtimes.com.tw,然後進入這家網路書店,查詢「卡爾維諾」這個關鍵字赫然發現,有十二本書都是同一個作者寫的,他的名字竟然就是「卡爾維諾」,於是你同時知道了列於一串書名中的最後一本書《在你說喂之前》目前庫存不足,原來這本書預訂要等到下個月才會出書,現在這個消息提前曝光了,於是導演在鏡頭背後喊:卡!

謝謝你耐心讀完這封信,你是本文的讀者也是電影裡頭在冬夜來到小車站的旅人,我不知道你從那裡來,怎麼會有時間看這篇冗長而無趣的文章,不過我必須告訴你,電影己經演完了,觀眾紛紛離席魚貫走出電影院,你的表演很成功,大家都看到了。如果你還沒有看過這本《如果在冬夜,一個旅人》你可能不明白這篇文章所要表達的內容和旨趣。建議你可以在電影散場之後,抽個空到時報悅讀網逛逛,你的收穫會更多。

  一個同樣也愛書的人 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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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銀色快手 仙人掌旅館 日文原版表紙

 

  在某條街道的東邊,有棟古老的公寓,一棟年歲久遠,外表陳舊的老公寓。雖然是灰濛濛的石材建築,但只要一進到屋裡,就能感覺到涼爽的空氣,讓人覺得非常舒服自在。

  這公寓是三層樓的建築。一層有四間房間,三層全部加起來一共是十二間。在三樓的一角住著帽子,二樓的一隅住著小黃瓜,一樓的一邊兒則住著數字2。

  三個人是志趣相投的朋友。一到了晚上,常常會聚到小黃瓜的房間裡聊聊天、喝喝小酒、聽音樂,一起打發時間。在這樣的時刻裡,帽子總是喝著威士忌,小黃瓜則喝啤酒,數字2不喝酒,他喝葡萄柚汁。正因為如此,所以小黃瓜的房間裡總是隨時備有威士忌酒、啤酒和葡萄柚汁。

  數字2、小黃瓜、帽子三個好朋友,取自我們生活中常見,吃、說、用到的物品。卻有著人一樣的個性,像人類一樣對話,甚至會相約去賭馬。數字2嚴謹守規矩到有點龜毛,小黃瓜是個有潔癖的運動狂,帽子像個愛堆書不愛收拾的歐吉桑。個性天差地遠的三個好友在生活中遇上了許多快樂的、悲傷的事件,就發生在「仙人掌旅館」中。搭配佐佐木敦子的油畫讓這個成人童話更充滿了幻想意味與不可思議的溫暖。

(以上摘自「博客來每週編輯推薦書」)

 

  要不是書中的文字部份是以小說的形式舖陳,乍看之下還以為像布赫茲的繪本《靈魂的出口》那樣有著連續性的主題,脫出現實與非現實的夾縫,開展成另一個異度空間。經由插畫的描繪,彷彿達利式的夢境一般,沉浸在其構築的超現實空間酣然神往。我喜歡無人的街道、室內空間和傢俱散發出來的生活感覺,有種乾淨且教人懷念的氛圍。看到佐佐木敦子優雅而透視精準的插畫表現,欣賞之餘也產生了「好像真的有人生活在那樣的空間裡」的錯覺?當我在金石堂書店看到這本書時,便有立刻買下來收藏的衝動。

  江國香織過去也曾出過短篇童話集像是《在寒冷的夜裡》(國內未出版)以及獲得路傍之石文學賞的《我的小鳥》(方智出版),在《芳香日日》則以小男孩的口吻述說家庭中發生的故事,所以對於童話式的書寫應該是相當熟練,在這本仙人掌旅館裡,從數字2、小黃瓜、帽子三個好朋友發展友誼的模式,也可以讓我們觀察到和身邊麻吉的好朋友,是如何相處的,每個人都有他的優點和缺點,但是朋友會欣賞你的優點,慢慢地接納或是改變你的缺點,也正因為故事裡的角色很坦白地述說他們心底的世界,而且不時從描述他們生活中的一些細節或動作或表情,流露出一個人真實的性格和面貌,比方說描述個性優柔寡斷的數字2,江國香織是這麼寫的:

  「數字2的腦袋裡一片混亂。帽子和小黃瓜來拜訪時,高興快樂的心情是事實。但現在,處在突然變得空曠的房間裡,空虛寂寥、不知所措的心情也是事實。對於他們的到來,是應該感到愉悅快樂,還是該感到困擾不快呢?不管數字2怎麼想,終究還是無法得到結論,數字2抱著頭想也想不透;但他的個性可不能事情就這麼無解下去,他無法忍受這種狀況。」

  閱讀的同時總喜歡把自己的個性投射在故事人物身上,想想如果在那種情況下換作是我會怎麼想、怎麼做?我本身比較偏向帽子的個性,所以看見寫到帽子的房間這段不禁莞爾:「帽子這個人平常沒有打掃房間的習慣,疊得高高的書堆之間掛了無數的蜘蛛網,還讓烏龜自由在其中四處穿梭走動,所以不管是書還是烏龜甚至是蜘蛛網上,都厚厚地積了一層灰塵。」覺得很有意思。

  很久很久以前,有三個好朋友住在同一間公寓……這樣的開場白,令人想起許多關於和死黨之間從相識到分開的過程,好像在回憶的檔案夾或照相簿翻尋一些曾經走過的足跡,故事淡而有味,很適合在下午茶的時間,最好有個窗戶,秋天的風輕拂過你正在閱讀的窗口。

  這令我想起小時候曾經看過的一部真人卡通,來自現實世界一群好友,坐上拉風的敞篷車,從小鎮出發來到了一個加油站,當車子加滿油之後,他們意外地來到了一個通往異次元空間的門,車子開進去之後所有的景物包括他們自己全部都卡通化了,於是激起了他們的冒險心,想知道前方還會有什麼好玩的事物在等待著他們,結果他們分別來到了數字國,一切的建築物、廣告看板、路上的交通工具和路人全是數字,交易是用數字鈔,交談也是一連串的數字符號

  後來又來到了文字國,和前一個地方相同的是,所以建構文字國的一切,包括身上的衣服、路邊的小狗、市集,以及早餐喝的牛奶和麵包全是文字;後來又到了一個嗅覺王國,所有的人民都是以各種不同的食物或是水果香味辨認彼此,嗅覺遲鈍的人就等於是生病了,像徐四金的《香水》那樣,人民用香味來交換一些的東西,他們不用說話,只要閉起眼睛,仔細嗅聞附近的味道,就可以感知世界流動的情況,很有意思吧!感覺像是格列佛遊記般的奇妙物語。

  座落在某條街東邊的仙人掌旅館,和村上春樹筆下的海豚飯店很像,那裡包含了一切,流逝的美好時光和我們自身的記憶都被包含在裡面,你有多久沒有回到屬於自己熟悉氣味的老地方?那地方還在嗎?還記得當時曾經發生過什麼事嗎?江國香織為我們打了一把鑰匙,一旦進入像河流又像香草花園的仙人掌旅館,一則又一則令人懷念的故事將等待被開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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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銀色快手

 

《繪本之力》是一本討論繪本的書。有著像繪本一樣的封面,說故事的長者和小孩的背影,被各種鮮豔和奇異的綠所包圍,不曉得正在說著怎樣的故事呢,好想繼續看下去。當我從社區管理員的手中,接到出版社寄來的書,簡直是喜出望外(OS:這就是我想要看的書!)

傍晚,在巷口吃完一碗魷魚羮之後,火速前往隔壁麥當勞的二樓,找個靠窗的位子坐下,沒多久就把二百多頁的《繪本之力》看完了,讀到感動處,像個孩子似哭得稀哩嘩啦,也不顧身旁有沒有人,只知道店員來拖過兩次地板,窗外的霓虹招牌不停閃爍著,但我的腦袋只有嗡嗡的轟鳴聲,無法按捺胸中的鼓動,眼看著悲傷排山倒海而來,直到打字的現在,手指頭還微微發麻……

日本著名的榮格心理分析師,也是作家的河合隼雄先生(順帶一提:幾本繪本的日文版,也是河合引介到日本並作解說的,去年河合來台演講,也有跟幾本對談哦,詳見【時報開卷版】),在序言寫道:我打算談「繪本中的音與歌」。但不是指那些會發出聲音的繪本。我的目標是要探索繪本中的可能性,我想知道,一本繪本是如何將其中的「聲音」要素呈現出來的。這是一個值得思考的重點,繪本是充滿故事性的語言,無論是孩子們大聲朗讀,或是大人陪在一旁伴讀,聲音總是扮演了重要的角色,其中更有著聽不見的聲音,看不見的色彩,摸不到的觸感,經由圖畫帶領讀者進行一場感官的沖洗儀式,激發天馬行空的想像力,激盪出心靈的巨大能量。

河合介紹的繪本裡,我最喜歡的是《夜裡的幼稚園》,因為是在夜裡,我們以為那兒應該空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可是教室裡,除了東張西望的偷偷摸摸小子,還有像煙一樣飄進來的一溜煙小子,跑得比閃電還要快的快速小子,夜裡還有許多古怪的人物,跟隨著神不知鬼不覺小子、慢吞吞小子一起出現,明明是看不見也摸不著的「聲音」,卻以具體的形象,展現在孩子們的面前,可以被看見的聽覺,帶給讀者無限的想像空間,直到天亮了,才發現四周什麼也沒有,感覺既有趣又可怕。

在〈與生命共鳴的繪本〉裡,柳田邦男以痛失愛子的親身經歷作為開場白,講述他如何從哀慟逾恆,猶如行屍走肉的日子裡走出來,在書店裡遇見繪本的故事,對他而言,那是一次重生的奇妙經歷,宮澤賢治的童話繪本《風之又三郎》勾起他兒時點點滴滴的回憶,他認為:「走到人生後半段的人,更應該重拾繪本,並仔細閱讀,那些因為汲汲營營於工作而被遺忘的事物-幽默、悲傷、孤獨、相互扶持、別離、死亡、生命,將會再次浮現。」  

身為繪本月刊主編的松居直,以他多年的實務經驗,告訴大家文字和圖畫到底通過了那些步驟,構成一本具有動感的書,並提供一些簡易入門的方法,引導讀者走入繪本的世界。他認為「繪本是大人唸給小孩聽的書」,所以用耳朵來體會作者的語言世界,是最直接的方式,當然在枕邊或沙發上,朗讀故事給孩子們聽,也是重要的學習課程,從圖畫中讀來的語言世界和從聆聽中感受到的語言世界,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溝通方式,在孩子們的心中合而為一,這時候繪本才算是真正地完成。  

言語無法表達的情感和抽象思維,原來可以透過繪本輕易地傳達到孩童的內心深處,書中講述某位小兒科主任,運用朗讀繪本故事的方法,將兩歲的男孩瀕臨死亡的訊息,用生動活潑的故事,說給當事人的姊姊(八歲)和哥哥(五歲)聽,看到《貛的禮物》(中文版由遠流出版),我內心的悲痛源源不絕地湧出來,好像自己身歷其境,不知為何就是會想起與親人生離死別的畫面,學習如何面對死亡,恐怕是我們一生的功課,唸繪本給孩子聽,並且認真與他們交談,能做到這點,真的真的很了不起。

書末,還有三位作者的對談,許多有趣的問題,都讓人覺得「以前怎麼都沒想到?」,然後敲敲自己的腦袋,繼續讀下去,書裡頭提到的繪本,都好想買來蒐藏、閱讀,或是作為禮物書,送給朋友或朋友的孩子。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這些繪本只有少部分有中文版,其它都是日文版或外文版,如果有人能夠針對國內的繪本,寫出如此生動的介紹,想必一定能造福更多讀者吧。

這本書很適合繪本入門者或家長們閱讀,今後我也會拿來當作輔助教材,讓更多人理解「繪本的力量」就好像一顆投入心湖的小石子,激起的漣漪猶如連鎖反應深深地撼動心靈,由衷感謝三位作者給了我們這麼好的禮物,如果你還不曾看過精采的繪本,不如就從這本書開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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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契機比什麼都重要。我那時候忽然這樣想。偶然的一致,說起來也許是到處普遍存在的現象。也就是說那一類的事情在我們周圍,是日常經常發生的。但我們大半沒有留意到,就那樣忽略過去了。就像大白天射向天空的煙火一樣,只聽到微弱的聲音,就算抬頭望向天空也什麼都看不見。可是如果我們有強烈追求的心願的話,那可能就會在我們的視野裡,以一個訊息浮現出來。變得可以鮮明清晰地讀出那圖形和意思來。而且我們看到那種東西時,就會驚嘆道:『啊,這種事情居然也會發生。真不可思議。』……」

 

——村上春樹《東京奇譚集》

 

 

  繼《萊辛頓的幽靈》之後,村上春樹再度發揮驚人的說書技巧,寫了這本好看的小說。書中收錄了五個短篇,分別是:〈偶然的旅人〉、〈哈那雷灣〉、〈不管是哪裡,只要能找到那個的地方〉、〈日日移動的腎形石〉、〈品川猴〉。每篇作品都散發著無比的魅力,讓人領略到新奇的創意和驚喜。

  記得去年的十月,在台北的紀伊國屋書店看到書的封面時,心裡納悶著村上先生不是對於怪力亂神完全不感興趣嗎?怎麼也開始跟靈異故事沾上邊了。關於這點,在《村上春樹去見河合隼雄》對談集有以下的陳述:「我常常在小說中寫超常現象或超現實的事情,不過在現實生活中基本上並不相信這種東西。既不相信完全沒有也不相信有,這種事情我不太去想。」他提到了撰寫《發條鳥年代記》的時候,曾經前往事發當地的諾門罕(位於海拉爾附近的邊境城市)取材,那裡人煙罕至,日俄交戰的現場位於沙漠的正中央,因為氣候相當乾燥,所以當時的戰爭遺蹟幾乎原封不動地保留下來,像是剛剛戰鬥結束似的,有種時光倒流的錯置感。

  村上先生可能是想要帶回一些紀念品,於是將迫擊炮彈的碎片和手槍子彈帶回城裡的飯店,沒想到就在當天晚上,他從夢中驚醒感覺房間劇烈地搖晃著,好像發生不得了的大地震一樣,當他努力站穩腳步,勉強地打開房門出了走廊,一切突然安靜下來了,村上先生揣測大概是自己的精神波長和戰爭當時的狀態突然吻合了吧,這種感覺在新作《東京奇譚集》隨處可見。

  比起長篇小說,我比較偏好村上先生所寫的短篇故事,每一次閱讀都會有新的發現和啟示,充滿了冒險性的趣味,好像萬花筒似的讓人大開眼界。不同於過去在訪談之中,村上先生有意迴避小說中的主人公等同於作者本身的說法,這次他在本書一開頭就表明了故事中的我=村上,也就是作者本人,試圖將虛構的小說與真實的人生之間存在的牆打破,進入一個純然的灰色地帶,並且承襲了日本既有的怪談傳統,說書人必須在講故事之前來段開場白,也賦予古典新風貌。

  閱讀岡本綺堂的《青蛙堂物語》也有相似的感覺,好像故事中的人物透過小說這樣的介面,開始和身為讀者的我對話了起來,看起來好像是聽來的故事,但是又和真實人生有所聯繫,你開始分不清楚哪個部分是虛構的,哪個部分是真實的,這些因素使得文字本身格外吸引人,像是一種魔力試圖把你帶往另一個地方去,在那個陌生的場所裡,好像有某些東西等待著你,呼喚著你,提醒你其實類似的情況很有可能發生在我們的周遭,只要知道不可思議的事也有它存在的價值就好,它就會自然地產生奇妙的聯繫。

  即使以平淡的筆調來描述這些經歷了不可思議事件的主角們的生活背景,也可以看出村上在人物描寫方面展現了爐火純青的功力,我相信在這方面村上先生做了很多功課,特別是一九九五年,一月十七日凌晨五點四十六分發生了神戶大地震,同年三月廿日上午七點五十分東京地鐵發生了奧姆真理教施放沙林毒氣事件,宛如末日般的浩劫,使得他開始願意走出自己的世界,主動去接觸沉默的大眾,人們不能對於自己身邊所發生的事情無動於衷,因為人與人之間是靠著無形的東西緊密相連的,就好像命運共同體一般,無論歡喜或哀愁都要學習著承受。

  事件發生的半年後,村上先生決心著手進行田野調查式的訪談工作,接觸了許多當事人,傾聽他們發出的微弱聲音、內心的無力感以及胸中難以消滅的塊壘。從訪談的過程裡,他開始能理解人是如何一點一滴的形成,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家庭,內心深處都有著難以癒合的傷口,是什麼樣的信念讓一個人能夠好好活下去,這些都是村上致力去了解的部分,在短篇集《神的孩子都在跳舞》村上的文字變得溫暖很多,像是用神明的眼睛在觀察世間眾生的欲望和煩惱,內心的呼救和渴求。《東京奇譚集》則是呈現了希望之光,打從心底釋放微熱的溫度,像是和好朋友分享最近聽聞的故事那樣,更進一步拉近作者和讀者之間的距離,或者說根本上打破了這樣的限制,從陌生到零距離,讀者也成了故事中的角色,體驗著日常生活中非日常的事件,偶然與巧合彷彿一線之隔,生與死也不再擺出對立的姿態。讀完之後,也許對人生會有不同境界的體悟,也許你會在成串的問號堆找到了可能的答案,小說和人生的微妙互動就從這裡開始。

  談到創作的動機,村上春樹說「只不過被某種不可思議的事打動而已。」沒錯,這些不可思議的事就是一種契機,本身具有轉化、昇華和連結的神祕力量,當你亟欲解決某一問題時,這些契機旋即出現在你眼前,變成解決問題的關鍵。不管在生命中遭遇了多少挫折,或是失去了某種重要的東西,像是長年與姊姊失聯的鋼琴調音師、無法愛上別或是失去名字的男女,他們都在人生最絕望的幽谷,忽然靈光乍現,打開內心纏繞已久的死結,前提是必須要有解開結的渴望,否則這些偶然與巧合也無法成為契機,我覺得這就是村上要傳達的理念。

  〈偶然的旅人〉本書中最令我感動的一則短篇,故事一開始村上春樹現身說法,告訴我們他所遭遇到的關於爵士樂的巧妙邂逅。如果對照〈萊辛頓的幽靈〉,你會發現到一些蛛絲馬跡,我認為小說家在揀選材料的時候,也會把一些很好用的題材拿來回收再利用,習慣從村上小說裡找尋拼圖線索的朋友,不妨試試看你的手氣有多好。故事中的男同志在偶然之下認識了咖啡店裡搭訕的婦女,兩人有著莫名情愫卻因為性別傾向問題,無法再跨越任何一步,這樣的無奈和尷尬竟成了他和親姊姊重逢的契機,那是令人動容的一刻,十年後再相見人生已行至中途,所有的憤懣和糾結,都在擁抱的淚水中釋懷,如果你忽然想起自己無論如何也放不下的親人或好友,請你以愛與寬容去跨越那道門檻吧,別再錯過任何可以重拾往日情懷的機會。

  〈哈那雷灣〉使我想起《萊辛頓的幽靈》裡的〈第七個男人〉被海嘯捲走的K,這次的受難者換成了夏威夷周邊小島上被鯊魚咬斷了腳意外溺死的男孩,敘事觀點也轉換成死者的母親如何面對瞬間崩毀的人生,卻在領取愛子遺體重回現場的過程意外找到了新生的力量,這是唯一有幽靈出現的故事,讀來不覺恐怖,反倒在心底留下一絲溫暖。這位母親還熱心傳授同為旅人的年輕男子,關於追求女孩的三要訣「默默聽她說話、稱讚她的穿著、盡量請對方吃好吃的東西」,是非常實際又簡單明瞭的戀愛守則。

  〈不管是哪裡,只要能找到那個的地方〉有點像是偵探故事,委託人為了找尋失蹤的丈夫,拜託「我」進行詳細的調查,在實地造訪丈夫消失的地點時,這個現代的高層建築物帶出了一個驚人的寓言空間,「我」想找到的只是一個類似任意門的東西,如果能找到那樣的一個門,或許失蹤的丈夫就可以找得回來。「我」在那空間裡反覆進行確認的同時,對於自我的存在感逐漸稀薄,彷彿連語言本身都快要消滅的程度,有種耐人尋味的禪意在其中。

  〈日日移動的腎形石〉是一則雙重結構的故事,故事的男主角也是個小說家,他失去了愛人的能力,因為從小聽父親說:「男人的一生中,只會遇到三個真正有意義的女人。既不會比這多,也不會比這少。」這句話頓時成了愛情魔咒,使他和異性的關係始終無法突破。當男主角真正遇上了生命中對他有意義的女人,才曉得失去了對意義的掌握是多麼恐怖的一件事,他開始學習如何在生活中找到平衡,面對比他更重視且追求平衡的那個神祕女子消失的空虛,他選擇集中心力寫好小說。他所創作的故事中,每日移動的腎形石代表了心中一個無可動搖的地位,當愛來臨總是毫無理由的,愛消失的時候,你知道心中的某個部分切斷了與世界的聯繫,那就是愛的意義。

  〈品川猴〉是讀者票選最喜愛的一個故事,失去名字的女人,像《神隱少女》裡頭的小千,為了找尋自己的名字,展開自我的探索之旅,她來到朋友推薦的一間人生相談室,接受類似心理諮商的輔導,表面上生活平順的人生,放下內心的武裝之後,是一連串無可奈何的妥協,她不明白人生為什麼這麼無聊?百思不得其解。故事進展到一半的時候,情節急轉直下,沒想到心理諮詢師居然找到了她的名字,而且從匪夷所思的嫌疑犯品川猴的身上,找到人生的解答,名字與意義的連結,名字與命運的因緣,都在釋然的微笑裡找到了安穩妥適的位置。

  「唯有從偶然性的迷宮裡,才能找到真實的小說人生」村上春樹如是說。

 

   本文曾發表於《城市画報》 文/銀色快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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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銀色快手

這是以盛唐時代首都長安為背景的奇幻故事。故事的主角是從日本東渡取經的遣唐僧空海。

從官員家中有貓怪作祟開始一連串不可思議的情節隨著橘逸勢與空海兩人的入唐行程開展將我們帶進一個古老又熟悉的時空

從日本人的視角,管窺這包含著多元文化的大城市─長安是一種很新鮮的體驗,好像有一部SNG 連線採訪車隨著一行人沿途拍下所見所聞,在驚奇之餘空海始終氣定神閒,用他超乎常人的智慧化險為夷有些機智的問答,像是腦筋急轉彎一樣,生命乃至宇宙的真理呼之欲出但是,你不會覺得作者在說教,他只是藉由空海這個人物表達他自己的意向

好奇的是,為何沒有人寫過這類的故事呢?中國的歷史其實有很多空白處可以架空出無限的想像但這本書倒也不是歷史小說,比較接近傳奇小說,超現實的部分內容,就算是拍成電影也很難表現其精妙之處(除了十原登的《飛翔的麒麟》以外,聽說這本也是寫長安及楊貴妃的故事)

有些對白,實在好笑,覺得橘逸勢這名儒生老是搞不清楚狀況總覺得空海耍得他團團轉,看似平淡的對話,其實蘊藏了無限玄機就是因為對話很平淡,如同話家常一般的生活場景才讓人不知不覺被帶進那個在幻想與現實夾縫中的世界

看完這本書的時候,天已經亮了我走在前往早餐店的路上,下意識地數著腳踩的舖石地磚感受著早晨街道的氣味,想起「植瓜術」的神奇老人;想起「貓屋宇宙問答」;想起空海和尚對人世間興起的讚嘆忽然發現自己也中了作者的咒,彷彿書中人物歷歷在目竟然陷入時空錯亂的奇想空間而不自知,其實一切都是幻覺吧!原來這就是夢枕貘文字中的召喚魔力。

主角的空海與橘逸勢,在角色造型來說,類似晴明與博雅。而妖術與咒方面的設定,則與「陰陽師」雷同。如果你曾經著迷於安倍晴明的絕色丰姿和過人智慧那麼集人生思索與怪力亂神的「空海」系列,必定又是另一段精采的冒險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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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泉八雲
圖:晚年的小泉八雲


他在寫《無耳芳一》的時候,太陽下山了也不點燈。
我沒有拉開紙糊拉門,直接在隔壁的房間輕聲地叫芳一、芳一。
而他竟在裡面應聲道:「我眼睛瞎了,你是誰?」
然後就沈默不語。他在寫作時總是這個樣子,
心無旁騖、陷入某種熱狂……

當書房外的竹林傳來竹葉沙沙的摩擦聲時,
他會豎起耳朵仔細聆聽,說道:「啊!平家開始滅亡了」
聽到風聲時,他會說:「那是壇浦的海潮聲。」

              ── 摘自小泉節子的回憶錄

 文/梁玉玲  整理/補充 銀色快手



關於小泉八雲

 小泉八雲(1850年6月27日~1904年9月26日)是一位日本小說家,出生於希臘。1896年歸化日本,改名為小泉八雲(Koizumi Yakumo)。

 距今約一百多年以前,即1890年(明治23年)4月4日,有一艘客船亞比尼號,遠從加拿大的溫哥華,橫越太平洋駛入橫濱港。船上有一位西方人兩手拎著旅行袋上岸來。

 他是受了美國某家雜誌社的委託,來寫有關日本的報導。他的名字叫拉夫卡迪奧‧赫恩(Lafcadio Hearn),時年39歲。當時他可能做夢也沒想到,自己會被日本的風土人情所深深吸引,最後竟歸化日本,改名「小泉八雲」

 赫恩於1850年,生於希臘西岸外海愛奧尼亞群島中的一個小島--留開底奧島(Leucadia)上。父親是派遺至希臘的英軍軍醫,是愛爾蘭人,母親則是希臘人。留開底奧島原本叫做拉夫卡迪奧(Lafcadio),拉夫卡迪奧就是根據這個地名所命名的。

 不久,他們一家人搬回父親的故鄉愛爾蘭的都柏林。可是,母親因不適應當地的生活,每天過得非常痛苦,再加上丈夫對她愈來愈冷淡,結果在赫恩三歲時,一個人回去希臘,其後杳無音訊。

 數年後,父親也在海外的工作崗位上逝去。赫恩在親戚的撫養下,進入教會學校就讀。他十三歲時,不幸左眼失明。沒多久,照顧他的親戚破產,他只好輟學,開始在人生的風浪中顛簸,謀求生存。十九歲時,跨海前往美國。

 他在美國一次又一次地換工作,最後則擔任新聞記者,並且發揮文學才華,開始一點一點地發表翻譯著作。當他在新奧爾良報社上班時,偶然間參觀了該市所舉辦的一百週年紀念博覽會,在會場上深深地被日本的展示品所吸引。接著,他又看了《古事記》的英譯本,得知日本的神話和傳說,逐漸對太平洋那一邊的國家,產生了莫大的興趣。當時,某家雜誌社提出了「日本旅遊記」的計劃。這正符合他的心意,於是他爭取到這個工作機會,遠渡重洋,前往日本。

 抵達日本之後不久,很快地,他就發現日本這個國家人民的生活方式、個性氣質和對事物的看法,和自己是多麼地相似。根據他與雜誌社的約定,僅能在日本停留兩個月,但是,他不滿意契約上的條件,因而毀約,並且在日本找工作,想要長久住下來。正好島根縣的松江中學在徵求外國人擔任英語老師。赫恩立刻前往應徵,踏入《古事記》中令他嚮往的神話之國--「出雲」這個地方。

 他似乎特別喜愛這塊土地,而與舊松江藩士(幕府時代諸侯的家臣)的女兒小泉節子結為夫妻。永久居留日本的決心,因而更形鞏固。他每週上課二十四小時,一有閒暇即積極地探訪古日本,在山陰(地名)各地四處走動,充實知識,同時用筆記錄下來。許多有關日本的著作,就在他的生花妙筆之下呈現出來。

 他非常喜歡出雲這個地方,在歸化日本時,即從「八雲立つ 出雲八重垣 妻籠みに 八重垣作る その八重垣を」(註一)這一首古老的和歌中,摘出「八雲」這兩個字,取名為「小泉八雲」こいずみ やくも。(編按:高田裕三的漫畫《三隻眼》的男主角取名為八雲也是源自於此),可是,他熬不過山陰地方嚴寒的冬天,待了一年三個多月後,就遷往熊本縣居住,在第五高中執教鞭。他在熊本住了約三年,接著在神戶住不到兩年,即受聘為東京帝國大學(即今日的東京大學前身)的講師,於是舉家遷至東京,然後又在早稻田大學教英文。

 他教出來的學生,有幾位後來成為卓越的學者、作家或詩人。在這一段期間,小泉八雲並沒有中輟寫作,幾乎每年都有著作(在歐美)出版。在這些有關日本的精彩著作當中,《怪談》(英文書名為《KWAIDAN》為「怪談」日語之羅馬拼音)是小泉八雲生前出版的最後一本書。因為這本書問世還不到半年,亦即1904年(明治37年)9月,小泉本人因狹心症驟逝。此時,日俄戰爭正打得如火如荼,而一位偉大的民間文學作家就這樣悄然辭世了。

小泉八雲與怪談

 小泉八雲在他的一生當中,對古老的傳說、奇談,尤其是怪談特別感興趣。他自幼喪母失怙,孤獨的幼、少年期,孕育出他喜好做夢、幻想的性格。還有,他在鞎辛日子裡,懂得如何去同情弱者和不幸的人。雖然他是在基督教的學校接受教育,但他具有「泛靈論」的世界觀,認為天地萬物各有其靈魂的存在,不管是對人或對自然,都要重視「與靈魂的相互接觸」。

 正如書名,《怪談》收錄了將近廿篇的怪談,這些都不是八雲自己原創的作品。他自己也在序文中明確地指出,這些作品大部分是他從日本的古籍和中國的故事取材改寫而成。

 不過,永遠喜歡「做夢」的八雲,卻在作品中傾注了無限的「詩意」,同時為了提升素材的「藝術水平」,在文章上也經過他一番的推敲淬鍊。結果,這些故事已經超越單純的「鬼怪故事」成為典雅的文學結晶。

 從他夫人節子寫的回憶錄中,可以看出八雲如何專注與費心地經營他的作品--

 
 (他在寫《無耳芳一》的時候),太陽下山了也不點燈。
 我沒有拉開紙糊拉門,直接在隔壁的房間輕聲地叫芳一、芳一。
 而他竟在裡面應聲道:「我眼睛瞎了,你是誰?」,
 然後就沈默不語。他在寫作時總是這個樣子,
 心無旁騖、陷入某種熱狂……

 當書房外的竹林傳來竹葉沙沙的摩擦聲時,
 他會豎起耳朵仔細聆聽,說道:「啊!平家開始滅亡了」,
 聽到風聲時,他會說:「那是壇浦的海潮聲。」 
 
 
 他的夫人節子也經常幫他從許多日本古書中,找出鬼怪故事說給八雲聽。八雲取材自日本與中國怪異談的作品,除了1904年出版的《怪談》之外,還有《骨畫》、《明暗》、《日本雜記》等。後來《怪談》由平井呈一譯成日文,受到廣大讀者的歡迎,使小泉八雲成為近代日本怪談文學的鼻祖。小林正樹曾將故事裡的內容如〈無耳芳一〉、〈雪女〉拍成電影,繼續發揮怪談文學的影響力,連已故的知名導演黑澤明也自承《夢》的靈感源自小泉八雲。

 本文收錄於《日本怪談》國際少年村出版社 1995年4月出版
 

 
註一 八雲立つ 
以下參考蒼藍之潮的部落格【追逐遠方青藍的水色印象
 中譯:雲氣紛湧出   八雲立つ
    在這出雲眾山間 出雲八重垣
    為將妻留住   妻籠みに
    因故築起八重垣 八重垣作る
    此即八重垣之緣 その八重垣を

 出處:《古事記‧神代卷》當中,
    從高天原轉入出雲神話的重要部分之後,
    由素盞鳴尊所吟唱之最早和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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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陳孟姝(自由時報)

 人與作品同樣詭異妖魅的日本小說家京極夏彥,近日推出最新作《百器徒然袋──風》,甫上市就進入暢銷排行榜,令人矚目。京極夏彥一九九四年以《姑獲鳥的夏天》驚豔文壇,用字古典、故事充滿鬼魅的妖異與心理劇的懸疑氣氛,成功創造出專屬於日本文化氛圍的妖怪推理小說,備受讚譽。京極夏彥十年來創作力旺盛,二○○三年並以《偷窺者小平次》獲得山本周五郎獎,今年一月則以《後巷說百物語》與江國香織同獲得第一三○屆直木獎,之前還親身參與作品《七人之怪》改編的電影演出。新作《百器徒然袋──風》仍以他擅長的怪談路線為主,不過此書一改過去陰暗沉鬱的小說氣氛,充滿詼諧輕鬆的對白與場景。


 京極近年致力於將日本著名怪談傳說寫入小說,或重新詮釋流傳已久的幽靈故事,如得獎作《偷窺者小平次》便改編自河竹默阿彌的歌舞伎作品《怪談小幡小平次》。此外,他的《豆腐小僧》、《曉齋妖怪百景》等江戶怪談系列,以及為浮世繪妖怪畫作所寫的解說亦頗受好評,說京極夏彥是日本當代怪談大將並不為過。

 然而引領風騷的京極夏彥並非這波怪談風潮中的唯一推手,作家如加門七海、東真砂子、岩井志麻子、宮部美幸等,也都曾將日本傳統怪談或幽靈故事寫入小說之中;鈴木光司的恐怖小說《七夜怪談》和〈新耳袋〉系列作品,則被視為是傳統怪談的現代都會版。但說到最致力推動這波新怪談運動的怪談掌門人,則非日本著名恐怖小說作家與編輯東雅夫莫屬。

 東雅夫多年來積極推廣「Horror Japanesque」(日式恐怖小說)。他在《話說日本恐怖小說》中將日式恐怖小說分為四個時期:首先是十七世紀掀起的「諸國百物語」,以鄉野奇談為主;再來是十九世紀初文人編纂的怪談集,如《耳囊》、《東海道四古怪談》、《雨夜物語》等,這些都是日本大眾至今仍耳熟能詳的作品;第三波的怪談風潮起自明治末年到大正初期,以泉鏡花和日本民俗學開山祖師柳田國男為中心,事實上在此時期,年輕的日本文士之間十分流行「怪談復興運動」以及舶來的「心靈學」,例如水野葉舟發起的「怪談研究會」,在泉鏡花等人加入之後將會談內容錄輯成《怪談會》一書,成為名人怪談實錄的嚆始(京極夏彥、村上健司和多田克己的《妖怪馬鹿》也是此類作品)。

 

 最後,東雅夫將平成年間的怪談風潮以「Horror Japaneseque」命名,認為引爆點是從篠田節子的《聖域》、荒 宏的《帝都物語》以及夢枕 的《陰陽師》等作品開始,而一九九○年由木原浩勝和中山市朗所編纂的《新耳袋》、九一年鈴木光司的《七夜怪談》、日本學者高田衛的《江戶惡靈祓除師》,更是掀起平成妖怪復興運動高潮的主要著作。

 

 日本的怪談風氣日盛,有評論者認為與長年的不景氣、人心浮動有關,但考究日本怪談的譜系,雖然最早可追溯至佛教傳入時的「說話」傳統,但真正的日本怪談成熟期應該算是商業發達、已具現代生活規模的江戶時代,當時怪談不僅是人們茶餘飯後的閒談話題,同時也有許多兒童圖書和大眾小說、戲劇的主題,頗受一般民眾的喜愛,甚至還將妖怪製作成圖卡讓兒童蒐集。


 除了小說、對談和民俗學研究之外,九七年日本妖怪博士水木茂和荒 宏等人創立了季刊《怪》雜誌,內容遍及小說、對談以及漫畫;而閱讀與書籍雜誌《達文西》在連載了將近三年的〈怪談之怪〉單元之後,今年七月邀請東雅夫創辦《幽》雜誌,創刊號以十九世紀末研究日本鄉野怪談聞名的英國人小泉八雲為主題,並邀請《十二國記》作者小野不由美、老牌恐怖漫畫家 圖一雄、諸星大二郎等名家進行對談或創作。看來日本這波平成妖怪復興運動,還可以維持許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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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拍攝的 江戶日本 阪東玉三郎 海報 歌舞伎。

文/銀色快手 (日本文學書評作家)

 

  還記得《世界末日與冷酷異境》裡,印象最深刻的就是獨角獸居住的「街」,村上春樹筆下描寫的「街」瀰漫著一種魔幻氛圍,所有的景物猶如骨董店販售的舊貨般,表面覆上一層淡淡的歷史光澤,令人為之神往。如果有機會的話,真想要在那樣的「街」住上一回,即使只是一場夢也好,寧願就這樣睡著,和我的獨角獸深情對望。

  在日文裡「街」寫成漢字的「町」,它是比城市還要小一點的行政單位,所以「街」也可以翻譯成「小鎮」。在小說裡男主角始終很好奇當初「街是如何形成的?」沒有人告訴他真實的答案,彷彿時間是不存在的,「街」本來就一直在那裡,未來還是會一直在那裡,不會有什麼特別的改變。這是個被凍結的時空,雖然住在「街」上的人們依舊持續日常的活動,不論什麼人或者是物從「街」上消失,似乎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街」永遠不會消失,它是一點一滴形成的,它的歷史,它所圈住的範圍,等於是「街」上的人們所認知的世界。

  閱讀茂呂美耶的《江戶日本》,就好像進入時光隧道裡,順著歷史的軌跡,一步步敲開所謂「街」的記憶,是什麼樣的人們彙集於此,逐漸形成今日我們所見的東京面貌?透過Miya細膩生動的描繪,畫軸裡在市井穿梭的小人物,栩栩如生地,忙碌著他們的生計。紀律嚴明的武士階級、肩挑的行商販子、修橋舖路的工匠們陸續登場,配合著幕府的政策逐一建構出當時的速食都市。買到這本書的讀者有福了!因為在閱讀的過程當中,你可以享受到如同線上虛擬遊戲的新奇和刺激,所有的設定都是按照真實尺寸量身訂製的,在街上你可以盡情地享用鰻魚飯、河豚鍋以及握壽司,沒有人會阻止你,不妨也嚐嚐看罕見的牡丹紅葉鍋,保證不虛此行。

  從庶民的餐桌到將軍的餐桌,道地的江戶口味可是全都吃進肚子裡了,這些都是作者費盡心血,從汗牛充棟的典籍中尋找適合的食材,配合慢工出細活的火候,熬出的鮮美湯汁、佳餚美饌,你得細心品嘗方能領會箇中滋味。看到這裡這本書才翻完第一章而已,接下來從女人的和服到男人穿的丁字褲,讓我們對於「江戶仔」的模樣開始有了清晰的輪廓,再看看當時庶民居住的「長屋」,躺臥在聞得到稻香的榻榻米上,感受一下「今宵有酒今宵醉」的江戶仔氣質,忙裡偷閒的江戶人生想想其實也挺幸福的!

  悄悄地翻完第二章,我們來到了東京情色派的發源地,做愛有理、好色無罪的江戶人,經歷種種的單戀、苦戀、同性戀,以及「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死生相許」的曾根崎心中(即男女相約去殉情),仍然愛得死去活來,男的有種就去女方家夜這(即夜襲),這段形容男子半夜潛入女方的家偷香竊玉的文字,讀來趣味十足,想不到這樣公然的獵色風俗,最早《源氏物語》就有記載了。江戶的男人口袋裡若是有幾個錢,便和三兩好友相偕去吉原遊廓飲酒做樂。第三章介紹了日本的色道始祖,內容相當豐富,想知道何謂「遊女」?「花魁」的身價為何不凡?其中都有詳述,讀罷方知日本映畫《吉原炎上》的背景原來有著種種複雜的社會因素,一場振袖大火竟也促成了都市更新計畫,應是當時人們始料所未及的吧?

  第四章,談的是庶民的娛樂,包括了園藝、茶道、相撲和浮世繪。喜愛日本文化的朋友一定不能錯過此章,不管是庭園之美,盆栽的修剪,或「茶道」的閑寂、幽靜,或是影響印象派大師們的日本浮世繪以及被稱之為日本國技的「相撲」都有各自形成的背景和淵源,不過談了盆栽,怎沒順便聊聊「生花」(插花)的流派呢?提及茶道,想多知道一些關於茶屋和泡茶的繁文縟節,似乎還不夠過癮!相撲選手們日常的「搶鍋料理」裡頭都是些什麼材料?相撲選手們的橫綱之路其中又有什麼辛酸事,總覺得還可以再多加一些料,才能滿足我閱讀的口腹之慾。不過圖文並茂的解說,倒有點像是從前上海的點石齋畫報,小小的一本書編排得像是一本雜誌,每一期都有個主題,內容又分成數個單元,手中買到的這期報導的是「江戶日本」,希望未來還會有相關內容的追蹤報導,當然啦,我們不能苛求翻譯《陰陽師》的工作也正如火如荼展開的譯者Miya能夠及時為我們端出新的好料理。如果你迫不及待想知道更多關於江戶的故事,不妨參考附錄的參考文獻,繼續給它延伸閱讀下去吧! 


  最後,要介紹的是書中附錄的幕府歷代將軍簡史、屢次搬上銀幕的忠臣藏--赤穗四十七浪人志士,還有作者傾力譯介的岡本綺堂之怪談物語《半七捕物帳》,尤其是後者,如中國的章回演義《包公案》、《施公案》,是以江戶時代的捕盜物語為主軸,牽連出庶民生活所發生的怪異故事,它是後來推理小說的雛型,未來也希望岡本綺堂的完整譯本在台灣上市,至於茂呂美耶的另一本著作《物語日本》,等到下次再跟各位聊聊。 

 

書名:江戶日本 
作者:茂呂美耶 
出版:遠流 
日期:2003 年 09 月 20 日 
ISBN:95732504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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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歲少女 桐生操

 

文/銀色快手 (恐怖怪奇愛好家、日本文學書評家)

上個世紀末,全球掀起了前所未有的千禧年風潮,加上氣候變異造成的聖嬰現象(EI Nino),使得末日預言之說大行其道,那時候我很喜歡一套叫做《神祕調查班》的系列漫畫,它是根據世界各地超自然現象研究學會的資料加上十六世紀法國的預言家 Nostradamus所著的另類啟示錄《諸世紀》為背景加以延伸,構成瀰漫著科幻與靈異色彩的真相追查故事。當然啦!大家是不可能忘記每個星期準時守在電視機前面,收看穆德和史考利這兩名聯邦調查局探員圍繞著外星人解謎的《X檔案》電視影集,相信對於未知世界的種種,我們從來就沒有放棄過求知的慾望,用科學的推理方法逼近真相,會讓我們獲得許多意外的發現,世界似乎並不是我們所能掌握的,那麼真相到底是什麼呢?

我們對於這個世界是怎麼形成的,還有它是依據什麼法則在進行運作都一無所知,無論科技如何地進步,此一事實是無法改變的。不妨試著想想看!不管我們再怎麼努力,也無法離開這個世界,就像魚缸裡的金魚跑不出魚缸一樣,只能選擇在這個世界裡生活,絕對無法從外側觀照自己,了解生存之謎,這代表什麼意思呢?換句話說,就是我們永遠也不可能完全了解自己所在的世界。

這個世界有太多無法理解的事,不能用常識判斷的奇妙現象也陸續發生著,這些不能透過現代科學來說明的事,我們暫且稱之為超常現象、超自然現象或靈異現象。其實,說穿了並不是真有什麼難解之謎,等候我們去挖掘它,而是人類的所知確實有限,如果只相信眼前看得見的客觀世界,便無法突破「知識」的迷障,超越「現象」的樊籬,更深入地關注這個無奇不有的婆娑大千世界。

記得小時候,大約是80年代吧?有一陣子很流行像是《寰宇蒐奇》之類雜談書籍,這些書籍中所描述的事件往往駭人聽聞,令人匪夷所思內容涉及各種超自然現象及超心理學,對於心智尚在模塑階段的青少年來說,很容易因為閱\讀了這些荒誕不經的內容,內心受到了動搖,不過相對地也激發他們對奧妙的大千世界產生興趣,對於知識領域的開拓或許也有間接的影響吧!

在過去,日本有很多學者專家,大量蒐集世界各地的奇聞軼事,編寫成老少咸宜的趣味讀物,有名的像是中岡俊哉、庄司淺水、南山宏、澀澤龍彥等人的作品,翻譯成中文的也不在少數,通常是以地下出版形式進行販售,一般的社會人士很少去購買這些閒書,消費群始終以女性和學生為主,也是一種有趣的消費現象。基於興趣使然,我經常會去公館或南勢角一帶的舊書店,翻找這些讀物,把閱讀當作是一種消遣,或是一旦染上了就無法戒除的毒癮。

我不知道本書的作者桐生操,這對親密的兩人組究竟為何如此熱衷奇談軼聞、獵奇事件(令人髮指的殺戳)、殘酷史、惡魔、神祕學,儼然是烹煮恐怖幻想的現代女巫,她們延續了澀澤龍彥的作品風格,不僅介紹歐洲中世紀的「異端思想與文化」,也提供了奇幻文學創作者所需的養料。這裡所謂的「異端」不單是與基督教相抗衡的泛神論宗教,還包括了人外之境,例如幽靈、怪物、超自然現象等次文類的總稱。桐生操將這些取材自真實事件的神祕故事,以報導文學的筆調還原現場,曲折離奇的情節,讀來令人拍案叫絕!猶如電影《絕命終結站》的懸疑驚悚面臨死神的挑戰、怨魂的復仇,內心充滿了怖慄之感。然而,命運真的是天註定嗎?還是有辦法可以克服,將危機化為轉機?

或許這世界正存在著難以計數的異度空間,它們彼此平行或交錯重疊才會發生難以置信的奇妙現象,我們曉得這些異事奇聞錄,大抵不脫古文明/古老民族的禁忌和詛咒、惡魔作祟、神準無比的預知夢、巧合的一致性、亡靈騷動、瀕死體驗、轉世之謎、聖者顯靈、人間蒸發、時空隧道……的範疇。我始終相信有另一個世界的存,在它超越了我們已知的空間與時間的概念,原本應該存在於三度空間的事物瞬間消失又突然出現在不同的時間和地點,這也許正是奇異的空間歪曲,異次元渦流的介入(語出菊地秀行的吸血鬼獵人系列),說不定這些現象經常發生,只是我們沒有察覺到而已,透過現代物理科學的理論和技術,有些答案或許在不久的將來,就可以真相大白,但科學的昌明是否會違背神明的意志,帶來文明的浩劫,就不得而知了。 


但諸多的現象只在闡明一件事,人類和異世界之間的接觸點,或許在地球上無所不在,即使目睹的當下旋即消失了,但它確實是存在的,等我們開拓出更寬廣的視野,懂得用欣賞的眼光看待不尋常的事件,或許有一天火星人真的來攻打地球,坐在寬銀幕平面電漿電視前的我們也見怪不怪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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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排中央的男子即是岡本綺堂,學生時代與同學們合影留念。
文/銀色快手

凡事總要有個起頭,像岡本綺堂如此學識淵博且深諳戲曲的作家,
筆下若沒有引人入勝的楔子作為開場,似乎少了那麼點傳奇味道呢! 

話說在某個春雪霏霏的夜裡,作者應邀參加青蛙堂主人臨時召集的怪談會,成為座上嘉賓,依照規定,席間每位賓客都要講述一段聽聞而來或是親身經歷的故事,既然書名叫做《青蛙堂鬼談》想來這名字的背後必有一段精采的典故,原來這位東道主的家中收藏了一個從中國來的竹製品,用巨竹的根部雕成三足蟾蜍的形狀,名為「青蛙」。而供奉這個寶物的廳堂格窗上頭,則掛了一塊刻有「青蛙堂」字樣的匾額,書中的怪談會便是在這裡舉行。青蛙堂主人稍作寒喧,向現場賓客致意之後,就由星崎先生為首,開始講述一則源自中國明朝末年關於「青蛙神」的傳說。 

在幽暗燈光底下,聽聞一段段不可思議的故事。農村、戰場、偏遠山區各種場景中,上演著對世間種種執念生起的恐怖情節。藉由作者的轉述,訴說著十二段曲折離奇的因緣:青蛙神、利根渡口、兄妹之魂、猿之眼、蛇精、清水之井、窯變、螃蟹、單腳女、黃紙、笛塚、龍馬之池,不外乎是一些鬼怪作崇,荒誕不經的故事,實際上說的卻是人的貪嗔怨痴,值得世人引以為鑑。各篇來歷雖不盡相同,自有其統一而殊異之美,喜愛日本怪談、陰陽師的朋友,切不可錯過! 

才從書店把這本《青蛙堂鬼談》拎回家,就迫不及待想要一口氣看完它。好似整個人完全沉浸在舊時代的氛圍當中,感受字裡行間透著幽怨、哀愁、冷豔、枯寂的氣息,像極了動畫《神劍闖江湖 》劇場版〈追憶篇〉的淒美場景。故事背景同樣是設定在新舊時代的交界,價值觀全面崩潰的江戶末年至明治初期,更具體的人物則出現在電影、戲劇、漫畫之中,像是為了報仇長年守在〈利根渡口〉的盲人,使我想起北野武與淺野忠信重新詮釋的《盲劍客》;被視為不祥之物的猿猴面具〈猿之眼〉有如波津彬子的漫畫《雨柳堂夢語》;〈清水之井〉述說著古鏡幽魂的過往,沒想到卻揭露出一個不可告人的祕密;伊藤潤二的長篇漫畫《漩渦》其中一則故事,和〈窯變〉若合符節,像是日本版〈烏盆記〉,還穿插類似《剪燈新話》裡的〈牡丹燈記〉以及三遊圓亭朝《牡丹燈籠》的畫面;〈笛塚〉的故事讓我聯想到《陰陽師2》裡頭,源博雅巧遇善吹笛的出雲國太子。 

另外像是小林正樹執導的電影《怪談》、改編自藤澤周平短篇小說的電影《黃昏清兵衛》(山田洋次)執導,真田廣之與宮澤理惠主演),喜愛日本電影的朋友,對於這幾部片應該不陌生吧?小說及電影提供了這麼多豐富的素材,帶領讀者穿梭時空,跟隨那些迫於無奈聽任命運宰割的角色,走進許許多多的街巷弄堂,只聽見彼方傳來巨大回聲叫我們不要忘記芸芸眾生之苦!佛家云:愛離別、怨憎會、求不得。正因為對世間殘存著種種執念,至今無法安息的亡靈,才會透過怪談的形式借屍還魂,訴說那無盡的悲愁。 

書中提及記錄各地蒐集來的著名怪談文集《耳袋》,像這類蒐集怪談輯錄成書的文人雅好與當時的「參勤交代」制度息息相關。所謂的「參勤交代」意指輪流覲見。江戶時代,幕府為了加強對諸侯的統治規定各地諸候(藩主或大名)都得率領家臣輪流到江戶述職。表面上是為了聽取政績、廣納民情,實際上箝制各地諸侯的行動,損耗其精神體力以防止可能發生的軍事叛變。來自各地的領主和他們的家臣,待在京城的期間,閒著也是閒著,自然而然會交換一些聽聞而來的傳說或故事,某些負責執行朝廷政務的官員,便可藉由職務之便,蒐集這些鄉野奇聞,一如書中提及的江戶名奉行根岸肥前守,即《耳袋》的作者根岸鎮衛。即使你不見得明白故事裡出現的地名所在何處?對於幕府時代的士族階級沒什麼概念,依然可以享受故事本身帶來的樂趣,在閱讀之餘,對於故事背後所揭露的人心險惡以寬容待之,也算是功德一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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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在這人生中真正害怕的,不是恐怖本身。
恐怖確實在那裡。它以各種形式出現,有時候壓倒我們的存在。
但最可怕的是,背對著那恐怖,閉起眼睛。
結果我們把自己內心最重要的東西,讓渡給了什麼。
       
          ──引自村上春樹短篇集《萊辛頓的幽靈》


戰勝自己心中的恐懼 《瀕死之綠》推薦序 

文/銀色快手

這是一部教人不忍卒讀的恐怖小說!我想任何人都無法接受,看似單純無比的小學竟然發生了這種事情。在閱讀的過程中,感覺自己如坐針氈,彷彿我就是故事中被欺負的小學生,承受著極其痛苦的煎熬。使我想起《厄夜叢林》這部電影,傳言小孩在女巫家被殺前都要乖乖的面對牆壁站好,即使另一個孩子在背後無助的哀號、被凌虐、肢解,也不敢回頭,只能一邊哭一邊嚇得尿濕了褲子。

小說一開始,主角正雄自述自己是個膽小鬼,不敢在半夜一個人上廁所,就連櫥櫃裡的一點小細縫都會讓他膽顫心驚。很多孩子都怕黑,如何幫助孩子克服怕黑的情緒,讓一些家長傷透了腦筋。恐懼幾乎是與生俱來的本能反應,害怕生命遭受到威脅,體內的腺素會在關鍵時刻急速上升,更嚴重的話會導致休克。時時刻刻活在恐懼陰影下的正雄,就像是被逼到絕境的小動物一樣,為求生存他決定放手一搏……

故事最精采的部分就在這裡,原本以為生性懦弱的正雄,在屢次被誤解、被栽贓、被誣蔑的差別待遇下,會走上自殺的不歸路留下謎一般的遺書字條,沒想到就在他遭逢絕望、哭訴無門的時候,出現了神祕的「小綠人」,喚起了他心中壓抑已久的黑暗意識,宛如擁有雙重人格的正雄忽然開始暴走,不再聽任擺佈,故事頓時急轉直下,緊湊的劇情教人不禁捏一把冷汗。

每次只要想起反覆出現在主角身邊那個綠皮膚的孩子就覺得渾身不舒服,臉上有無數道縱橫交錯的傷痕,一邊的耳朵和頭髮不見了,像是被人削去了似的,嘴唇被穿了洞,用鞋帶縫合起來,他的身上不時散發出難聞的惡臭。如此形容醜惡的怪物,其實正是主角受傷心靈最真實的寫照,究竟是誰讓他變成這副模樣?最令人痛心的莫過於幕後那隻黑手居然是「推動教育的手」,就是因為有羽田老師這樣的人存在,才會讓今日的教育界蒙羞吧。

據說乙一曾經是全校最胖的胖子,靠著毅力減成標準值以下的體重,不難讓人聯想到,被人嘲笑欠缺運動細胞,凡事比人家慢半拍的描述,會不會是乙一小時候的真實寫照。我讀小二的時候,因為罹患氣喘必須服用俗稱美國仙丹的副腎皮質素(steroid hormone)來抑制病情。那時胖到了四十八公斤,還出現滿月臉,同學也常笑我肥豬、臭胖子,還叫我去廁所被十幾位同學圍毆,我也不甘示弱,養成了動手就見血的暴戾性格,一個人打不過十幾個人是吧,沒關係,我採取重點式攻擊,只要被我鎖定目標的同學,最後一定是被抬到保健室去,於是我成為老師眼中的不良學生,體罰黑名單上的常客。所幸對閱讀的熱愛,使我不至於走上歧路,讓我在言語與肢體暴力環伺的處境下,磨練出柔韌的生存意志,走過無比黑暗的青春期。

我認為乙一的讀者不限於青少年,身為家長和老師更應該抽空看看這本小說,了解現今自我價值貶低、意志消沉的學子所遭遇到困境是什麼?我也曾經走過暗無天日的求學歲月,那種無法言語的心靈恐懼,偶爾還在午夜夢迴時重新溫習,然後嚇得一身冷汗醒來,所以讀到身心被摧殘血淋淋的真實場面時,感覺我的心也跟著在淌血;扭曲人格的體罰、泯滅人性的辱罵,埋藏十多年的委屈和痛苦,一時間全湧上了心頭,乙一的文字道盡我心中說不出的感受。孩子之所以會產生偏差的行為,家長或老師應該負起絕大部分的責任。


看過許多監獄電影,長期遭受變態的典獄長和獄卒虐待的受刑人,一旦找到了機會就算是賠上性命也要跟殘暴的施虐者同歸於盡。類似的故事橋段裡,乙一始終展現他耳目一新的創意,在險象環生的黑暗對決之後,安排了溫馨可喜的結局,只要還有一絲希望,就不該放棄對人的信賴。

戰勝自己心中的恐懼

文/銀色快手 乙一《瀕死之綠》推薦序

2006 年 6 月 14 日 寫於觀賞岩井俊二《青春電幻物語》之後

書名:瀕死之綠
作者:乙一
譯者:陳惠莉
出版:尖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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丸尾末廣:薔薇色的怪物

圖說:丸尾末廣《薔薇色的怪物》表紙


破壞性美學,惡趣味圖鑑
──少女飼育、肢解、糞便、超現實、夢境拼貼


 風格明暗對比強烈、影像辨識度高、超現實的拼貼技法、瞠目咋舌的雜交畫面,如果看過丸尾的作品絕對會留下深刻的印象。怎麼會有人畫出這麼噁心、變態的東西呢?雖然嘴裏不停碎碎念,還是會忍不住想把整本漫畫一口氣翻完。這種微妙的心理究竟是源自人類本能的驅使?還是丸尾習於挑戰禁忌的破壞性美學所致?
 他的漫畫裏充斥著殘暴、亂倫、性虐待、羅麗塔、嗜糞癖以及五花八門的惡趣味(例如馬戲團裏怪異的侏儒、蛇女、綁著繃帶的木乃伊、截斷四肢蠕動如蟲的人彘)讓人看了感覺如坐針氈,渾身不舒服!在最不堪入目的畫面裏,感受心靈的戰慄。然而誇張的暴力、異色奇詭的內容背後,是否還隱藏了更多的秘密?
 文/銀色快手(曼森)
 欣賞丸尾的作品時,首先請放下你的身段,不管你的職業、背景、學歷、性向,通通丟到馬桶裡沖掉,才能虛心接受大師的調教。因為丸尾的世界裡,最厭惡的就是「階級」,它是權力的表徵,也是人心腐化的開始,無論是墨索里尼、希特勒或是史達林,所有極權主義只是登場人物們身上的外衣,不管外表如何地光鮮亮麗,包裹的內在都是無比醜陋、怪異,極盡所能施以殘虐無道的暴力,這是丸尾面對讀者的態度。作者一層層剝開這個世界偽善的表象,將人性和肉體赤裸裸現在讀者的面前,教人無法逼視,於是作者達到了他的目的。
 其次,你必須摘下有色眼鏡,因為丸尾的筆下所表現的性,雖然荒淫無道,違背倫常,卻直指人性最黑暗的角落,猶如芥川龍之介的《地獄變》(註一),畫師在熊熊烈火中看見自己的女兒活活被燒死卻無能為力,從最哀慟的人倫悲劇體悟出官能之美,終於完成了偉大的《地獄圖繪卷》。這種置死地而後生的恢宏格局不是一般人能夠做得到,若不能將道德的外衣卸除,又怎能看清楚虛偽的皮相之下,流動如蛆的血管?丸尾自有其獨到的解剖美學,將人性潛藏的慾望徹底肢解,烹調出一鍋精心燉煮的肉湯,美味之餘,他已經將你的舌頭也割下來丟進湯裡一起煮了,看你吃得那麼開心,好像一點也沒有感覺到痛苦,口水還一直滴下來,正好可以和台灣的前衛藝術家陳界仁的作品《本生圖》和《凌遲考》(註二)做個比較,或許丸尾還會悄悄地告訴你,其實最補的是少女的唾液(註三)。

 漫畫作品本身處理的是視覺上的藝術,丸尾充份掌握吸引讀者的元素,蒙太奇的分鏡、抄襲自廣告、電影、插圖的經典造型,讓你狼吞虎嚥、目不轉睛地閱讀下去。你以為看見了什麼?性器官、交媾畫面大島渚的《感官世界》還遠不及丸尾帶給人們的痛楚,閱讀似乎變成一種被凌遲的過程,或許帕索里尼的政治寓言《索多瑪的一百二十天》(註四)更能符合丸尾的創作理念。
 你發現到他的作品裡似乎藏了許多的秘密在其中,又因為語言的隔閡(對話以日文呈現)光是春宮圖本身已滿足不了你的窺淫欲,你又覺得很納悶,為什麼有那麼多日文寫在旁邊,到底是在說些什麼啊?如果懂日文的話,是不是可以挖到更多大師深藏不露的絕技,搞不好是一些特殊的性技巧,如果學會的話,說不定還能夠增進床笫上的情趣?在你進行天馬行空的幻想時,你的腎上激素不斷地升高,鼻血已經湧到了鼻孔,哇靠!全身上下開始熱起來,這個日本鬼子的漫畫也太厲害了吧!也許你開始準備抽衛生紙,任憑性幻想在腦中奔騰,打開褲子的拉鏈,讓精液在時而緊握時而鬆弛的拳頭之中衝刺,或是乾脆坐到馬桶上,把所有的煩躁不安一股腦兒從肛門排泄出來,那麼你到底爽了沒有?

瘋狂眼球譚,人性雜耍團
──詩是教人甘心吃大便的藝術(尚‧惹內《繁花聖母》)

 「用舌頭舔眼珠子」是丸尾作品中經常重覆出現的招牌動作,在腦海中揮之不去印象。訪談中丸尾袒承那是刻意放進去的,沒有任何意義,只是想要讓人覺得刺激噁心,我想這是丸尾的遁辭,如果話講明白了,一點意思也沒有,於是丸尾「刻意」保留了一些線索。
 針對這點,請容許我挖出眼珠子來閱讀,〈我們的眼球譚〉就是最好的線索(收錄在《薔薇色的怪物》一則短篇),描述一對亂倫的兄妹從鑰匙孔偷窺父母在做愛,看見父親用舌頭去舔母親的眼珠子,有樣學樣地學了起來,但是他們卻以私刑懲罰在窗外偷窺的男僕,拳腳相向之外,還逼迫他在現場觀賞兄妹倆亂倫性交,並且不准男僕一邊看一邊動手自慰,不但滿足了自己被視姦的快感,完事後還打爛了男僕的臉,用修剪花草的剪子將他的男根閹掉,送給母親當作禮物!
 丸尾的作品充滿情色文學與戲劇性的張力,兄妹倆的模仿演出其實來自於學習,與《惡童日記》(註五)裡兩兄弟的乖張行為不謀而合。而「眼睛」在他的作品中同時扮演了慾望主體、客體以及媒介的角色,窺淫的眼睛是主體,被舔的眼珠子是客體,享受視姦的快感是一種媒介,如同異色電影大師格林納威的作品《廚師、大盜、他的情人和她的丈夫》表現的手法如出一轍,所有人性的爾虞我詐、出軌背叛交織的情慾世界,最後以一場人肉大餐作為結束,頗有宗教上贖罪、獻祭的意味。
 到底為什麼丸尾筆下的人物喜歡舔眼珠子呢?其實是一個隱喻,他目的是要舔去讀者心中的眼翳,唯有全然地開放你的心靈,才能看見意識底層的殘酷圖像。台灣當代的前衛藝術家陳界仁,也曾經在訪談中提到「孽鏡」之說:在地獄中每一個亡者皆無可迴避,必須面對著這記錄他生前種種行為業影的「孽鏡」。丸尾筆下的人間像,就如同這面鏡子,當中記錄著每個人曾經存有的意念、慾望與遺忘的記憶。慾望如何被隱藏,又是如何被再現,每個閱讀他的人,都在經歷一場自身的慾望之旅。無論是什麼樣的影像,怎樣的場域,什麼樣的時代它們都開始於──「凝視」。丸尾的創作就是將他眼中所看見的世界無論天堂或地獄,顯影之下的過程,對他而言,這些影像是無法迴避而必須凝視的。
 再溯及語源,才知道原來《眼球譚》The Story of Eye是出自法國異色文學小說家、劇作家兼哲學家巴塔耶的手筆,他的另一部作品《情欲的淚水》Tears of Eros在國外也相當受歡迎,可惜至今仍未被引進國內,但是在英美比較文學的學術領域之中,巴塔耶的小說和論文卻經常被拿來引用。他的思想中心為「消盡」,意指許多東西它是無用的,但看上去卻很美,這樣的思想,不難從丸尾末廣的作品找尋到相似的軌跡,漫畫的構圖中堆砌的那些殘缺的肉體,無厘頭的拼貼,不正是體現了巴塔耶的精神?肉體綻放的惡之華,是詩人筆下的曼荼羅,如果沒有邪惡的藤蔓纏繞,那來絕美如幻境的視野供想像去馳騁?
 又好比三十年代詩人所寫的「這是一溝絕望的死水/這裡斷不是美的所在/不如讓給醜惡來開墾/看他造出個什麼世界。」(聞一多‧死水)或是台灣的當代詩人所寫的「因此履冰的步履仍冀冀移向眼睫的深淵/暈眩自額際拂下耳鳴自耳廓/那是目睹終極黑暗的末日症候群罷/我來此見證你內心那些因愛獲救/也因愛撞燬的靈魂們──」(陳克華‧因此我總是悲哀的)
 在他們的詩句當中,都有一種想從絕望的泥淖中脫出,打開美麗新視界的企圖。同樣的,丸尾末廣也是這樣的態度來處理他的文本敘事(Narrative),恍若高潮的受虐少女,眼神凝望著空間中的某處,她的表情既沒有悔恨,也沒有怨懟,也許她已經見到另外一個世界了,壓抑在心中「性」與「暴力」指向生命的盡頭,提供了生命另一個出口?把積存於體內的不滿和欲求完全宣洩出來,肉體在限定的空間中被揮霍殆盡,死亡等同高潮,剩下來的則是無止盡的消耗與周而復始的輪迴,形體消滅後的絕對虛無,遠比開膛破肚、血肉橫飛、穢物四濺來得驚悚、銷魂而迷人,有機會看看《香港有個荷里活》、《無法無天》(註六)也許你會找得到答案。
註一 池上遼一重新詮釋芥川龍之介的短篇作品《地獄變》,收錄在《近代日本文學名作選》時報出版,另外日野日出志也畫過《地獄變》為主題的作品。

註二 《本生圖》是「魂魄暴亂」系列的起點。這幅圖是陳界仁取自巴塔耶(Georges Bataille)作品《情慾的淚水》(Tears of Eros)中引用的一幅照片。《凌遲考》則是《本生圖》的延伸創作,以無聲的黑白紀錄影片重現清末的酷刑,極具臨場感和震撼性,為2002年台北雙年展作品之一。

註三 少女的唾液,即《少女椿》為丸尾著名的作品之一。

註四 《索多瑪的一百二十天》帕索里尼與巴塔耶改編自薩德的作品,用來諷刺二次戰後,義大利的法西斯政權,曾遭禁播多次。(中文版原著小說由商周發行)

註五 《惡童日記》作者:雅歌塔‧克里斯多夫(小知堂文化‧1993年)

註六 《香港有個荷里活》陳果的電影。以西遊記裏的蜘蛛精色誘豬八戒的模式套在香港的新舊社區交替之間對映出來的疏離感和荒謬的人性;《無法無天》原名City of God 巴西天主之城著名的兩派黑幫毒梟的發展史為主軸,描寫這個目無法紀、爭權奪利的瘋狂世界,屍體橫陳的街頭巷戰幾乎是人間煉獄的寫照,以真人真事改編,顛覆黑幫類型片給人的既定印象,視覺衝擊性超猛烈!

當看見令我擠起眼上來的太陽
看見太陽陰莖的我
把頭一晃
太陽的陰莖亦隨著搖蕩
這就是風的成因

──丸尾末廣的詩〈風的成因〉 


作者:銀色快手  日期:2003/7/1 上午 10:04:42
原載於《壹詩歌》創刊號及發條橘子毒書會

PS. 最早接觸丸尾的漫畫是可樂王從日本舊書店搜括來的單行本,為《壹詩歌》寫了這篇文字之後,香港的網友貓貓寄來了中文海盜版《少女樁》(超喜歡,但翻譯實在其爛無比),雖然在日本雅虎拍賣很容易買到二手書,不過我遲遲沒有下標,因為有可能去日本整批搜刮下來。日前神殿巫女在MSN告訴我誠品敦南正在賣丸尾末廣的漫畫,她買下了最後一本《少女樁》,可恨呀,這種好事這麼晚才告訴我,隔天立刻殺去誠品,買了架上所有的丸尾末廣漫畫,再加上一本伊藤潤二的《闇之聲》,但楳圖一雄的短篇集復刻版我沒買,另外古屋丸兔、松本大洋的作品我也沒接觸,否則敗家會敗得更慘,最近有人在奇摩拍賣兜售香港譯得很爛的中文海盜版丸尾漫畫四本,幸好我已經蒐集全了,要看還是直接看原文好(我只能這麼說),基於尺度問題,國內一時片刻還不會有正式中文版吧,愛好惡趣味的朋友,待睜大眼睛,引頸企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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